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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雅舍小品》跃马中条记

2023-02-25 08:07:0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公务员老公之卿”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8篇梁实秋《雅舍小品》跃马中条记,下面是小编整理后的梁实秋《雅舍小品》跃马中条记,欢迎您能喜欢,也请多多分享。

梁实秋《雅舍小品》跃马中条记

篇1:梁实秋《雅舍小品》跃马中条记

梁实秋《雅舍小品》跃马中条记

“中条山”——在地图上一查便得,就在山西南部,头朝西南,脚向东北,斜斜的那么一橛子。教科书里偶尔也遇到这个名字。《史记?封禅书》里所谓的薄山就是它。为什么叫做中条呢?据戴东原《水地记》说:“山狭而长,西华岳,东太行,此山居中,故曰中条”。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抗战以还,中条山三字时常在报端出现,并且有人谥之为“山西的盲肠”。盲肠者,在腹内可以随时作祟之物也。山西大部沦陷,国军在中条山上还保留一点儿力量,像盲肠似的随时可以发炎,给对手一点儿不愉快。对手九次围攻,均未得逞。所以中条山变成了一个很著名而神秘的所在。

民国二十七年冬,我有机会巡视华北前线,中条山便是我预定要看的地方之一。

在西安,遇到李××军长,他刚刚从中条山来,他有一部分队伍也驻扎在那边。他听说我们要到中条山去,很高兴,指示了我们应该走的路线。我们一行有六个人,领队的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先生(今已归道山),此外还有一位是眼睛尚未全瞎而到了晚上随时可以钻进别人的被窝里去,还有一位是嗜睡成癖,这三位不成问题的是“公无渡河”。年富力强的还剩有三名,除了区区以外,一位是短小精悍善打太极拳的T先生,一位是重二百余磅形如冬瓜的诗人L先生。李军长告诉我们,过了黄河,便要骑马,“九沟十八坡”,一上一下,要整整骑两天马才能到达。T先生当初随西北军出入陕豫,谈起骑马便眉飞色舞。我呢,小时候骑过狗,上学后骑过驴,别人骑马我看见过,自己可没骑过马。胖子L先生是什么都没骑过,连木马都没有上去过。我们三个人兴致勃勃的准备渡河。

在陕县过了一夜,我一夜没睡好,黎明即起如厕,严冬时一层薄霜洒在木板桥上面,我走上去咯吱咯吱的响,附近一声鸡鸣,好像是戳破了寒峭的空气,抬头一看,一弯残月斜挂在天边,我忽然想起温飞卿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句子实在实有其境。这样的凄凉的风景,只有在黄河流域可以看得到,在江南是看不见的,而且只有在羁旅中的人才有机会体验到,否则谁在家里早睡方酣肯跑出去看板桥上的霜迹?

由陕县坐人力车簸荡两个钟头到了黄河边,一股黄泥汤浩浩荡荡地横在目前,到处都是黄色,岸是黄的,草是黄的,水是黄的,天也有一点儿发黄,而且显得特别低。对岸就是茅津渡。这是黄河有名的渡口之一。这地方本来荒凉,战时尤少人烟,渡口又早被封闭,只有几只军用的渡船来往,有几只战马散布在岸上而并无嘶鸣之声,有些棉装臃肿的哨兵缩颈而立,也没有什么叫嚣之声,一片肃穆凄凉。黄泥的波浪冲到岸上拍拍作响。我伫立岸头候船,心里只想到《箜篌引》。

船来了。是一条白木船。不是江南的那种有桨有舵的尖头齐尾的乌篷挂帆的船,不是我们在教科书上或画片上所能见到的船,是一个长方形的粗木钉成的一个匣子似的东西,相当的大,代替桨的是两根大杉篙,头上钉着两块木片,很笨重的在水里划来划去。船直摇晃,我看着有点儿心寒。可是事已至此,不能不上去。一声吆喝,船荡开了岸,我的性命就交给了那汹涌的混流。

同船的有一队挑担子的兵,担的是鸡鸭鱼肉,还有海参之类的干货。这种东西在这种地方发现,真是出人意表。挑担的兵额角上直流汗,摘下皮帽子直冒热气。我问他:

“老乡,你们担这些东西到哪里去?”

“上中条山去。”

“山上要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听说××派了什么人要到山上去视察,这是请他们吃的。”

我心里好生惭愧。我的灰布棉大衣使得他不能辨认出我即是要上山去吃这些东西的人。我们中国人好请客,就是到了最前线的中条山的顶上也还是要宴会!

船拢了岸,有一队兵牵着马在岸上迎候。那些马都是矮矮的身材,蓬松着鬃毛,马尾巴像个破刷子,真是经过长期栉风沐雨的家伙,看上去就有点儿胆寒。

“胖兄,上马吧。”我说。

胖兄望望我。他很勇敢地踩上马蹬,往上一窜,正好抱住了鞍头,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一个手快眼明的马弁过去一推,他连爬带滚的就稳坐在雕鞍之上了。那匹马摇晃了两下,好像是很能感觉到驮负的重量。

我也一声不响地上了马,迈腿的时候觉得有一点儿飘飘然,但是很快的找到了重心。

胖兄乘T先生还未上马,大叫:“快给我照一张像!”我当时觉得他太性急了些,事后我才知道这是惟一的照像的机会。于是每人各照了一张。

一共是二十几匹马,组成一个凌乱的行列,向中条山进发。骑在马上觉得有一些上重下轻,但是如果拉紧了缰绳,夹紧了马腹,事急了的时候再抱紧了马颈子,大概不至于有多大危险。所以我相当的心安。和骑驴也差不了许多。但是过了两个钟头,渐渐感觉到马背的宽度实在太不合理,把我两条大腿撑得溜酸,把我两条小腿弯得清疼,脊椎也不受用,尻骨也在制造摩擦,浑身不舒服起来了。

忽然面前展开一片枣树林,无穷无尽的都是些杈桠的枯枝,好险恶的一个去处!马穿枣林,左一个弯,右一个弯,遇坡便爬,逢壕就跳,我在马背上居然还能操纵自如。忽然面前出现一片水沼,水并不深,因为沼里也还有枣树,马弁绕过水沼捡干路走,由着马去涉水。胖兄的马第一个趟水,那匹马也许是因为载重过度,特别的口渴,见了水便低下头去喝,这一低头可不打紧,马上的胖兄立刻失掉了重心,全身的肉都向前倾斜,他一下子就抱住了马脖子,怪声大叫:“唉哟,唉哟,唉哟!”

三声“唉哟”未了,马惊了。这马没有受过这样亲昵的搂抱脖子的待遇,忽然热烘烘的一块大肉贴在颈上当然是要惊奇,再加上那三声厉鸣,马怎能不惊?

马只要惊了一匹,全要惊。二十几匹马全都狂奔起来,水沼里水沫四溅,如一条游龙。马弁远远的望着,无能为力。胖兄在沼边第一个落马。我们冲过水沼,驰骤得更快,只觉两腋生风,如腾云驾雾一般。我没工夫回头,我的马跑在前面,好像赛马场中要得头奖的样子,真乃“龙文虎脊”,可惜我不善驾御。我觉得耳边的风呼呼的响,面前的枣树枝子像一排排的铁蒺藜随时可以刮破我的脸。我愈怕,缰绳愈拉得紧,缰绳愈紧,马跑得愈快。我一面用腿夹紧了马腹,一面俯在鞍上躲避枣枝,也不禁大叫起来。只听得T先生在我身后附近说话:“你别嚷!越嚷越不得停。”

于是我住了声。我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我不能落下马。不久,后面没有马声了,而我还在狂奔。

前面是一条大沟,有丈把深,我的马一点儿也不含糊,将身一纵,腾空而起,我也跟着腾空了。腾空以后,我怎样再落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睁眼一看,我在沟里躺着,马鞍在我身旁,脚还勾着一只马蹬。头疼,臂疼,尻骨疼。晕糊糊的,好像是噩梦初醒。

不久,我的伙伴们都蹒跚着来了,胖兄在内。他的额上的汗珠比别人多。马呢?马全跑了。我们一群难友,没有话说。他们会骑马的,到了无法控制的时候,都自动的跳下了马,只有那势如骑虎的我吃了一点儿亏。我拾起马鞍(好重啊!)随同大家徒步而行,谁也不说一句话。

走了一程,老远的黄尘起处,来了大队人马,有担架队,有医药箱,原来是救护我们的。我们的马,在一场虚惊之后都跑回司令部去了,就像《疯汉骑马歌》(辜鸿铭译)里描写的一样。司令部的人看见一队空马回来,就知道事情不妙,没想到我们并无伤亡,而且红药水都无需用。我知道离目的地不远了,便宁可徒步,我也不愿再上马了。胖兄与我一致行动。于是我们一跛一拐的走到了师部。

那地方记得是叫“望原”,驻着一位师长,姓陈,闽人,又黑又瘦,他的住处是一个窑洞。这窑不大,但是比武家坡王宝钏的那个窑要爽朗些,只是一大间,并无耳房侧室,前面门窗俱全,糊着纸,所以里面并不太暗。我们住的是三间坐北朝南的土房,屋里打扫整洁,到处贴着红绿标语,无非是些欢迎的词句,我觉得政治部的同志未免太辛苦了。我走进屋里便直挺挺地倒在木板床上了,好像是浑身刚熬过酷刑,没有一个关节不痛。大腿上两块皮肉完全变成绯红的颜色,一碰血就要出来。

望原已经是在山上,但是“九沟十八坡”是明天的路程。陈师长很体恤我们,给我们一顿丰盛的饭食之后,叫我们早些安歇,并且知道我和胖兄不善骑马,答应给我换一匹驯顺的马,给胖兄换一头更驯顺的骡子。

第二天清早起来。胖兄上骡是很艰难的。这头骡子也许是极其驯顺,但是身材高大,跨上去很费手脚。胖兄经两个马弁推送,不是根本上不去,便是从那边又落下来。后来用山边一堆岩石代替了梯子,这才跨上骡背。开始出发了。这路可与昨日的不同,先是羊肠小径,怪石盘空,随后愈走愈高,不见石头,只见土岗,一个岗比一个高。路很窄,马不能并辔,我听得后面喊:“站住,站住!”一个马弁跑过来说:“先生,那个胖先生不能走了。”我们赶回去看,他仍然高踞骡背,可是颜色不对了,汗下如雨。马弁说:“你瞧他的腿!”两条腿仍然在打哆嗦。于是我们把他搀下来,三人席地开了临时会议,议决:胖兄回去,先到洛阳相候。原来骡子高,胖兄身子宽,摇摇欲坠,左右万丈深渊,随时可以粉身碎骨。胖兄归程据说也很有趣,马弁骑马,他牵马,一步一步地走了多半天才到望原,原来住的土房乃是临时征用的民房,早已物还原主,胖兄胡乱住了一夜,第二天独自回洛了。

我和T继续前进,这一天是我的苦难。好高的坡,好深的沟!上坡骑马,下坡步行,用手揪着马尾,一步一溜。马也溜,铁蹄擦出一道道的火花。山涧里有马尸,据说是夜行军时跌下去的。远远听见炮声枪声,是从运城传过来的。

走过一半路,我渐觉难于支持,骑在马上的时候大腿磨出了血,清痛,在路上徒步时,膝盖上好像是钉进了大铁钉,还是清痛!戴着皮帽子,出汗,摘下皮帽子,头冷。但是我只有前进一条路。

山上阒无人烟,连棵树都没有。高岗上偶然有小小一块平原,我们下马休憩。地上有些枯草,一尺多高,风吹过来哨哨作响,草并不弯曲,直挺挺的和风抗衡。所谓“疾风劲草”,到今天我才明白其真实的意义。在一个山头上远远看见下面有一队人,为首的举着五色旗两面,迎风招展,还有锣鼓之声,我初以为是军队,随从告诉我:“这是老百姓!他们还沿用着五色旗。有些人还打黄龙旗呢。”这真是不知秦汉。这些老百姓是在遍山烽火中庆祝旧年。

一沟一坡的度过去了,直到日落崦嵫,才望见了一座较大的村庄,那便是郭原,集团军司令部的所在。渐渐有松树了,月亮从山后升起,地上的积雪映得月色格外皎洁,松树只是一片参差的剪影。我们这一队疲劳的人马顿时兴奋起来了,郭原就在眼前。老远的一声军号,这是报告我们的来临,三乘轿子迎面而来。这样的轿子也是前所未见的。一把榆木的太师椅,一边捆上一根大门闩,四位同志扛起来走。我从马上换到轿上,有如一步登天。每乘轿子用五个人,四个人抬,一个人用鞭子赶,令人很难过,幸亏胖兄没有来。

到了司令部,我比死人只多一口气,当晚我和T睡在一个热炕上,我只觉得我的骨骼要散,我的肉要融!这一夜我不知是醒是睡,是梦是魔,迷迷糊糊的不觉东方之既白。

孙总司令是一个文雅的武人,把对手九次进犯的故事都讲给我们听了,给我们看了军中的戏班所演的戏,加演了一段俘虏跳舞。请我们吃的是鸡鸭鱼肉,这些东西有些似曾相识,渡河船上有过一面之雅。但是看看士兵的伙食,顶粗糙的粮食,一桶咸开水,漂着几片菜叶,现在回想起来,都令人心酸。

我们住了两天,兴辞而归。这回走的是另一条路,直趋三门山,过砥柱,经禹门,渡河到会兴镇。这是下坡路,比较的舒服,我的骑术也较有经验,浑身的筋肉可以稍为松懈一点儿,但是两条腿仍然觉得随时都应该切掉才好。这样又整整挨过了一天,才得又望见黄河。砥柱山形势很壮,像小姑山似的伫立在河心,没有一点儿秀媚,只是一片骇险。渡河上了火车,算是结束了五天中条山的历程,吐了一口大气,自庆居然生还。

最后不能忘记提的是,我们骑在马上的照相洗出来了,英姿勃发,神情飒爽,我把照片贴在照相簿上了,胖兄却托人放大到十几英寸,配上框架,悬在壁间题着核桃大的字曰:“××马上之雄姿”。

最初的一幕

记忆的泉

涌出痛苦的水,

结成热泪的晶!

回想我二十岁的那年,竟做了我一生的`关键,竟做了这篇小说的开场!

墙上挂着的日历,被我一张一张地撕下去五分之一了;和暖的春风把柳丝也吹绿了;池水油似的碧着;啾啾的雀儿,在庭前跳跃,代替了呱呱叫着的老鸦。明媚的春光啊!我的学校远在城外,没有半点的尘嚣;伴着我的只是远远的一带蜿蜒不断的青山和一泓清澈的池水,此外便要算土山上的松与石了!陪着我玩的是几个比我年纪轻的小同学。

在我生辰的那天——三月八日——弟妹们凑出他们从糖果里撙节的钱,预备了酒筵,给我祝寿。

我很惭愧地陪着他们饮那瓶案下存了三年的红葡萄酒,因为这是犯学校规则的呀。父亲拈着胡须品酒,连说:“外国货是比中国货好!”母亲笑嘻嘻地凝视我,嘴唇颤动了好几次,最后说:“你毕竟长成人了!你的长衫比你哥哥的要长五分!”小兄弟小妹妹只是拉抗扯扯地猜哑拳。

是啊!我自己也觉得不是小孩子了!小妹妹要我陪她踢毽子,我嗔着骂她淘气;她恼了,质问我:“你去年为什么踢呢?——对了!踢碎了厅前的玻璃窗还要踢?”我皱一皱眉,没得分辩。我只觉得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

学校的球场上,渐渐地看不到我的影子;喧笑的堆里,渐渐地听不到我的声音。在留恋的夕阳,皎洁的月色里,我常独做荷花池畔的顾客,水木清华的主人。小同学们也着实奇怪,遇见我便神头鬼脸地议论,最熟悉的一个有时候皱着眉问我:“你被书本埋起来了?”别的便附和着:“人家快要养胡须了,还能同我们玩吗?”我只向他们点头、微笑,没有半句话好说。我只觉得一步跨出了小孩子的天真烂漫的境界。

玫瑰花蕾已经像枣核儿般大了。花丛里偶尔也看见几对粉蝶。无名的野草,发出很清逸的幽香,随风荡漾。自然界的事物,无时不在拨弄我的心弦;我又无时不在妄想那宇宙的大谜。

哦!我竟像大海里的孤舟,没有方向地漂泊了;又像风里的柳絮,失了魂魄似的飞了。我的生活基础在哪里,一生的终结怎么样,快乐究竟是什么……这些问题全做了我脑海里的不速之客,比我所素来最怕的代数题还难解答。

我对课本厌倦了!我的心志再也不遵守上下课铃声的吩咐。校役摇铃,我们又何苦做校役的奴禁呢?教员点名,我还他一个“到”!教员又何尝问我答“到”的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这全是我受良心责难时,自己撰出来的辩白。

想家的情绪,渐渐地澹泊,也是出我意外的。我没有像从前思家的那样焦急,星期六早晨我不在铃声以前醒了;漱盥后,竟有慢慢用早餐的勇气;这固然省得到家烦母亲下厨房煮面,但是头几次竟急煞校门外以我为老主顾的洋车夫!

素嫌冗腻的《红楼梦》不知怎么也会变了味儿,合我的脾胃了;见了就头痛的《西厢记》竟做了我枕畔的嘉宾。泰戈尔的《园丁集》、但丁的《神曲》都比较地容易透进我的脑海。

若不是案头长期地摆着一架镜子,我不免要疑心我自己已然换了一个人;然而我很晓得,心灵上的变化,正似撼动天地的朔风奔涛澎湃的春潮一般的剧烈。

粘在天空的白云,怎样地瞬息间变化呢?

那天——四月里的一天——风和日煦,好鸟鸣春,我在夕阳挂在树颠的时候,独步踱到校门外边,沿着汩汩的小溪走去。春风吹在脸上,我竟像醉人一般,觉得浑身不可名状的酥泰。岸旁的小草,绿茸茸的媚人——绿进我的眼帘,绿进我的心田。我呆呆地望着流水,只汩汩地响着过去,遇着突起的几块石头,便哗啦哗啦地激起许多碎细的水点儿。我真是痴了!年年如此的小溪,有什么好看的呢?竟使我入了催眠的状态!

我只是无精打采地走去,数着岸旁的杨柳,一株,两株,三株……九株,十株……呀!忘了!唉!不数了也罢!

走过麦陇,步到一座倾圮的石桥,长板的石条横三竖四地堆着,有的一半没在水里,一半伸在水面,像座孤岛似的。这座桥已然失了它的效用;我是不想渡河的,看着它坍废的样子,倒也错综有致呢!

我往常走在这里,也就随步的过去了;这次竟停住了足,不忍心离开。在对面的河岸,一个十五六岁的穿着淡红衫子的村女踞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浣衣。夕阳射在她的脸上——没有脂粉的脸——显出娇缦的天真。她举着那洗衣的木杵七上八下地打衣服,在我的耳朵听来,有音乐的节奏似的;水面的波纹,一圈一圈的从她踞着的地方漾到河的这边坡岸。我只记得我从前对于女子并不怎样的注意,这天却有些反常。我看着她慢慢地浣衣,心里觉得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愉快,虽然不交一语,未报一睐。

夕阳终于下山了,遗下半天的彩霞;她也终于带着衣服,沿着麦陇里的陌路,盈盈地去了,交付了我一幅黯淡的黄昏的图画。

我真是妇女的崇拜者啊!宇宙间的美哪一件不是粹在妇女的身上呢?假如亚当是美了,那么上帝何必再做夏娃呢?“女人的身是水做的;男人的身是泥做的;”是啊!尼釆说:“妇女比男子野蛮些;”我真要打他一个嘴巴子了!

“我看你终要拜倒石榴裙下!”一位同学这样不客气地预测我。我又何必不承认呢?

那群男同学们,整天的叫嚣,粗野的举动,凌乱的服饰,处处都使我厌弃他们了!然而怎样过我的孤寂的单调的生活呢?

满腔是怨,怨些什么?我问青山,青山凝妆不语;我问流水,流水呜咽不答。……

我鄙夷那些在图书馆埋头的同学们,他们不懂什么叫做快乐。我更痛恨那些斗方的道学家,他们不晓得他们自己也是人。

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还不知道不是小孩子的悲哀。我步步地走进生命之网。这只是最初的一幕啊!

右《最初的一幕》是C君的长篇小说《茧》的第一章。作者自云:写完此章,觉得满腹抑郁,一齐奔注笔尖,竟成均势之局,第二章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茧》于是就此搁笔。翟君其有独立性质,促其发表;余亦以为聊当短篇小说读可也。

1922年3月24日实秋识

(原载1922年3月31日《清华周刊》二四二期,署名C.H.L.)

篇2:梁实秋雅舍小品读后感

最初得知这本书时,我便是对‚雅舍‛二字产生了兴趣。

听爸爸说,那里并非‚雅舍‛,反倒堪比刘禹锡的‚陋室‛了。 而在我看完了序章----或者是那一章中梁实秋先生对“雅舍”的评价,不禁失笑。虽题为“雅舍”,却在文中坦言道,“我已渐渐感觉它是并不能蔽风雨,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但刘禹锡之《陋室铭》,虽题为”陋室“,却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两者相较,倒不知是谁谦逊了。

梁实秋先生语言幽默,几乎全片贯彻了”讽刺"二字。看到后来,我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每每看到标题上的事物,便下意识地认为这章又是要拿它开刀了。

有个人曾这样评价过,‚雅舍品人与品世是最深刻的部分。品人中开头就有男人,女人,然后按年龄写,按职业写,再到具体的五个人。基本表达了他对人的看法,有些并不全面,是着重以讽刺去了。如男人这篇,开头一句便是‘男人令人首先感到的印象是脏!’。下一段开头则是‘对了,男人懒。’再如是‘男人多半自私。’‛ 我感觉我和他的想法几乎一致。

之前也读过王小波先生的《我的精神家园》,也是散文集。如今品读《雅舍小品》,竟隐约感觉二者之间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觉得王小波先生语言太过严肃,反倒不及梁实秋先生毒舌的魅力了——令人无奈一笑,却趣味盎然。

这本随笔,对人生,对世间百态的看法,有许多问题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也许再过很多年再去读,味道就不同了。

篇3:梁实秋雅舍小品读后感

“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梁实秋最像一朵花。”这是冰心老人写给梁实秋先生的。梁实秋先生确也像一朵花儿一般,不但有色香味,更一定有才情。一页页静读,似乎就如欣赏了这一朵花。

《雅舍小品》是梁实秋的散文,内有四集。小品广涉世态,内涵丰富,幽默风趣。台湾关过煊先生以“温柔敦厚、谑而不虐、谈言微中、发人生醒”十六字来评价梁实秋的散文。

卷首篇《雅舍》即描述了雅舍即作者的“陋室”,在公路旁,无门牌,不便于投递信函,于是用朋友的名字起名“雅舍”并书之于一木牌上。而旁人所见“一桌一椅一榻”,不免戏虐何来雅致?然作者看来“能读能写足矣”,“纵然不能避风雨,雅舍还是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有可爱。”雅舍的个性在哪呢,那都是作者所赋予的可爱。“‘雅舍’所有,毫无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拒不从俗。”雅舍至之于作者是心灵家园,精神归属,那是一种对于生活百态的静默和从容,是达观,是对生命对生活的敬畏。现代的人们很多都丢失了自己的精神家园。

《雅舍小品》里面记述的并非风雅之事,乍一看都是生活中的琐事百态,俗尘俗事。但是作者幽默风趣的笔调给人印象深刻,以唠嗑的形式和你说话,轻松随性,一想起就忍俊不禁!诸如调侃吝啬鬼的“开电灯怕费电,再关上又怕费开关”;对于女人买衣料东嫌西嫌的调侃也让人叫绝;对于牙签使用的方法更是粗柄夸张。但无不显现作者文笔机智闪烁,谐趣横生,严肃中见幽默,幽默中见智慧。小品语言也典雅清朗,雅俗共赏。作者写得那么随意、轻松、幽默,身边的一草一木、一狗一猫都可以激起他的写作冲动,皆可入文。

《雅舍小品》带给我们的是一种对生活的'戏谑,也是一种心灵的净化,更是一种雅致的襟怀和认知。

篇4:梁实秋雅舍小品读后感

《雅舍小品》是梁实秋先生的随笔录。分为《雅舍品人》《雅舍品世》《雅舍谈吃》《海外撷英》四个部分。

写《雅舍小品》的时候,梁实秋已近不惑之年,各方面修养较为深厚。 小时亲炙故都风情, 身经兵乱之灾;年轻时幸逢“五四”新潮,眼界大开,个性张扬,又漂洋过海,游学美国,领略异域风物,饱尝离愁别绪;回国后涉足社会,南来北往,看够了世事变幻,尝遍了人生五味,见识日增,年事渐长,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年,春华消退,秋思老成,委实能够“相当的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了。梁实秋不仅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又有真才实学。清华8年的正规教育打下了他国文、英文坚实的基础,清华文学社的活动培养了他的文学爱好和写作才能;留学3年又主修英美文学,师从新人文主义批评家白璧德教授,青春的浪漫才情受到古典理性的洗礼而获得升华;学成归国后,历任南北数所大学教授,编过《新月》等报刊,卷入文坛**,从事文学批评,讲授英美文学,译介莎翁戏剧,堪称才学过人,诗书满腹。因而,中年时代的梁实秋,可说是才学识兼备,积累丰富,修炼到家,不鸣则已,一鸣自能惊人。其学养、阅历、性情、气度,就充分体现在《雅舍小品》之中,他在20世纪中国散文史上大家的位置,就是从这里开始奠基的。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细雨蒙蒙之际,“雅舍”亦复有趣。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

他在描写“雅舍”“得月较先”这番赏心悦目的情景时,作者的情趣之雅,飘飘然有出尘欲仙之感。不禁插叙一段遇有暴雨则满室狼藉的镜头,回到雅舍之陋,对比如此之鲜明,令人忍俊不禁。

在谈感受时作者写下了这样的句子:“雅舍所能给予之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 其间自然存在着作者对所处战争年代的无奈,但更多地表现了作者随遇而安、豁达乐观、苦中作乐的生活态度。

孔子云:“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雅舍小品》一文在内容与形式上取得了和谐的统一,集中体现了一个“雅”字,即在思想感情上的高雅的志趣和恢宏的雅量,在语言风格上的典雅的文气和蕴藉的辞采,可谓“文质彬彬”的典范。

篇5:梁实秋雅舍小品读后感

《雅舍》是梁实秋先生的随笔录。分为雅舍品人,雅舍品世,雅舍谈吃,海外撷英四个部分。

文章给人整体的感觉多是用轻快,一本正经的语气来陈述事例等,却表现出讽刺的意味。有些幽默。总惹来无奈一笑。看得出来作者对于国学和外国文学都有很深的造诣,可以随便拉出《尚书》一类书中的事例,句子,又可以引入外国文人或思想家的话语和做法。

随笔描上写的都是本身所想,实际经历,世间百态。具有浓厚的时代特点,其中所描述的很多现象与揭露的事实一直存至今日。作者选取的都是日常生活中在平凡不过的事物,却写出丰富的内涵,看见我们没有看见的东西,做出联想。可见作者思考问题的深入,全面。和对事物的了解之深。

我读《雅舍》并未觉出有多少晦涩难懂,却依旧觉得读得很累,或许是人生履历不够。没读一篇文章都要想许多,其中有问题,还有许多深刻的地方没能理解。

雅舍品人与品世是最深刻的部分。品人中开头就有男人,女人,然后按年龄写,按职业写,再到具体的五个人。基本表达了他对人的看法,有些并不全面,是着重以讽刺去了。如男人这篇,开头一句便是“男人令人首先感到的印象是脏!”。下一段开头则是“对了,男人懒。”再如是“男人多半自私。”

至于品世,作者选取的都是平常事物,说出自己的观点。举得事例是我们熟悉,却又不常用的。写得很真实。如“音乐”疑问。很是实在,“音乐的耳朵不是人人都有的。”看多了那些高雅艺术,什么歌剧,古典音乐会后,只能让人有些许愉悦,可是花了多久的时间,受了多少磨砺才会这样。我呢,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就如毕加索的《格尔尼卡》画了什么,我真没啥感觉,连历史书介绍它时都是用的“据作者介绍”如何如何。如果听不懂,看不懂,就不必逼着自己,音乐和绘画都是宁缺毋滥的。

再到雅舍谈吃,就多是一些没事的出处,做法以及世人对其的观点,还联系了许多生活上,作者经历过的事情。想想,也许作者是在怀念友人,回忆当初。看着,还觉得作者是享受生活之人,在入内就读不出许多了。

至于海外撷英,多是写作者在美国的所见所闻,语言风趣幽默。一“豆腐干**”为例,描写的是作者踏上美国本土,与美国海关的一些故事。把当时美国人对中国的不了解写了出来。至于有个美国作家写的那本书,就像是个笑话,作者也仅是说自己孤陋寡闻而一笑而过了。有很典型的美国人形象。对于美国人的人情味,则有一种反讽的意味。

这本随笔,对人生,对世间百态的看法。有许多问题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也许再过很多年再去读,味道就不同了。

篇6:梁实秋《雅舍小品》书评

梁实秋《雅舍小品》书评

传统大家庭成长起来的老先生从小寒窗苦读,诗书继世,难免有点文人的清高,讲究的是“春韭秋菘”的精神追求。他从小就看不上过年给小孩子们吃的沾了灰的桃脯蜜饯;别人“姑娘爱花,小子要炮”,他不,他最难忘的娱乐是在风和日丽的时候放风筝。老先生对环境的脏乱差格外介意,曾数次讥讽国人种种不卫生的恶习,对乱丢垃圾和随地遗矢深恶痛绝,但最看不上的,当然还是“社会上各阶层的垃圾”,比如写匿名信的,白胖的社会寄生虫们,“误入仕途”者媚上欺下的“帘子脸”,旁若无人者的大声聒噪,街头雇人力车锱铢必较的残忍心态。但有些时候这份清高则显得过于刻薄,比如《画展》一篇,简直可说是极尽挖苦揶揄之能事了,说画展全作商业考量,其成功“在画法上是之谓画蠢”,实在有失公道。笑“树小墙新画不古”的暴发户形容粗鄙,说人家“脖梗子上明显的露出三道厚厚的肥肉折叠起来的沟痕”,又引孔尚任《桃花扇》里的曲子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还真不厚道。至于《虐待动物》一篇, 末尾非要把防止虐待动物和防止人类的相互残杀对立起来,叹“厚此薄彼”的不公,则根本逻辑不通,有强词夺理之嫌。

老先生是个极有幽默感的人,爱开玩笑,有几个词用得极传神。比如他形容人耸肩缩脖花枝乱颤的笑是“鹭鸶笑”,“鹭鸶”二字让那一副眯缝着眼抖动的窃窃之态呼之欲出。说包盒子菜的红豆纸表面粗糙,凹凸不平,用的是“疙瘩噜簌”,读起来生动鲜活。见了不讲礼貌也不听话的朋友之子,他则笑讽那是“耍猴子的敲一声锣教猴子翻筋斗而猴子不肯动”,大获精神胜利。有一回有人给老先生送礼,是外包装干净俊俏的金华火腿,但里面竟已生蛆虫。老先生本想将火腿原封退回,又怕伤了送礼者的自尊,老小孩一样竟想出了“人头挂高杆”的恶作剧解气,趁黄昏时分蹑手蹑脚偷偷把这败絮其中的火腿挂在大门外的电线杆上,然后躲在门缝里窥伺,果然看见有行人不明就里,四顾无人,欣欣然挟带而去的。

老先生也必然是个火气旺盛的胆汁质之人,为文为人的座右铭是杨继盛的对联“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此书尤其适合夏天阅读,清凉犀利,睡前读一篇最是消暑解乏。比如在《谦让》一篇中老先生总结的世人之所谓谦让之道,是“可以无需让的时候,则无妨谦让一番,于人无利,于己无损;在该让的时候,则不谦让,以免损己;在应让不让的时候,则必定谦让,于己有利,于人无损”;比如在《狗》中的“顿悟”——“别人的狼狈永远是一件可笑的事”;又比如在《牙签》一篇,他讥讽“已经剔牙竣事而仍然叼着一根牙签昂然迈步于大庭广众之间者,我们只能佩服他的天真”,处处让人拍案叫绝。老先生若生在当今的'网络时代,肯定是论坛上叱诧风云的钢牙大将,如《不亦快哉》一篇,句句荷枪实弹,火药味实足。也难怪他会因一个有关翻译的学术问题及“文学的阶级性”与另外一位锱铢必争的鲁迅先生兴起一场世纪之战,搞到灰头土脸,内战结束后只好黯然去家离乡,一心向学,埋首书斋课堂,从此淡薄仕途。

最后一点,老先生的文字尽管嬉笑怒骂,有些难免油滑,但更多的其实文中有情。在《制服》中,他写一个叛逆的学生军训据穿制服,几乎要被校方除名,找到他征询意见,最后的结语是“好倔强的一个孩子”,谆谆之心溢于言表。他写猫、写鸟,写滑杆夫,写西雅图与台北两地的对比,写北平旧事,写“一年四季的馋,周而复始的吃”,都情深款款。但最感动的我的倒是他在《吃相》一篇中写两次目睹劳动人民痛快淋漓的吃。一个是北京小吃馆里的车夫,“辫子盘在额上,衣襟掀起塞在褡布底下,大摇大摆,手里托着菜叶裹着的生猪肉一块,提着一根马兰系着的一撮韭黄”,让掌柜做肉丝炒韭黄和炖肉,分成两份,卷进一斤有余的两张家常烙饼中,卷得“比拳头要粗”,然后“两手扶着矗立在盘子上,张开血盆巨口,左一口,右一口,中间一口”,“直吃得他青筋暴露满脸大汗,挺起腰身连打两个大饱嗝。”另外一个是在青岛见石匠们在工地上歇工吃午饭,“有人送饭,打开笼屉热气腾腾,里面是半尺来长的发面蒸饺,工人蜂拥而上,每人拍拍手掌便抓起饺子来咬,饺子里面露出绿韭菜馅。又有人挑来一桶开水,上面漂着一个瓢,一个个红光满面围着桶舀水吃。这时候又有挑着大葱的小贩赶来兜售那像甘蔗一般粗细的大葱,登时又人手一截,像是饭后进水果一般。”老先生说“他们都是自食其力的人,心里坦荡荡的,饥来吃饭,取其充腹,管什么吃相!”

我有时候在想,梁先生的极品蛋炒饭在什么时候才是适合时宜的呢?抗战时期,流行辣椒、猛药,最好还是投枪、匕首;现在是和平时期,流行豪华的燕窝、鱼翅,还有满街的速食快餐;会细细品尝极品蛋炒饭的人,实在是不多啊。但转念一想,我从梁先生的蛋炒饭里品味到的,绝不止是文辞的美妙、信手拈来的学识与幽默,更是一颗广博而平和的心。这颗心在告诉我,不管在什么样的年代,不管你的目标有多高多远,别烦躁,你的心,要平和。

人生处处是学问—读梁秋实《雅舍小品》有感

在最短的瞬间如佛家顿悟,体会人生处处是学问。

在这样一个充满喧嚣与浮躁的城市里,我在梁秋实先生的《雅舍小品》中,感受到一分久违的宁静和淡泊,让我的心灵如同沐浴在山泉里那般清爽痛快。

梁秋实的散文选材自然随性,笔触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将大道理蕴藏在简单中,将真性情归于平淡。翻看目录,光看他的文章题目就知道读起来有多轻松,例如:“女人”“男人”“广告”“麻将”生活琐事,衣食住行皆可入文,写出平凡中的真诚,闪烁智慧的语花,亲切易懂,既博有雅,一派雍容,乐趣横生。

“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又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中,男人中只有梁秋实最像一朵花。”这是冰心老人写给梁秋实先生的。翻看一页页的书静心阅读,似乎的确是在欣赏这一朵花。

我们现在的生活节奏很快,如同身旁一直有着一个秒表不停的滴答滴答倒数计时,所以我们经常忽略掉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平凡的事,这些事情可能只是记在日记中的流水账而已,但我们仔细体会生活却发现,原来生活是这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女人》这一章节里,我有了对美不一样的看法,或许打扮自己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美,我想,我们爱美的目的是什么,或许这世上充实自己的内在美才是最重要的吧。

慢慢的,透过书,也让我知道了一些哲理,我开始满满地调着跟随社会忙碌的步伐,我不会一味的乱跟着杂乱的社会乱走,我仔细的观察身边的事物,用心体会生活中的点滴,人生处处是学问。

篇7:梁实秋《雅舍小品》赏析

梁实秋《雅舍小品》赏析

原文

到四川来,觉得此地人建造房屋最是经济。火烧过的砖,常常用来做柱子,孤零零的砌起四根砖柱,上面盖上一个木头架子,看上去瘦骨嶙嶙,单薄得可怜;但是顶上铺了瓦,四面编了竹篦墙,墙上敷了泥灰,远远的看过去,没有人能说不像是座房子。我现在住的“雅舍”正是这样一座典型的房子。不消说,这房子有砖柱,有竹篦墙,一切特点都应有尽有。

讲到住房,我的经验不算少,什么“上支下摘”,“前廊后厦”,“一楼一底”,“三上三下”,“亭子间”,“茅草棚”,“琼楼玉宇”和“摩天大厦”各式各样,我都尝试过。我不论住在哪里,只要住得稍久,对那房子便发生感情,非不得已我还舍不得搬。这“雅舍”,我初来时仅求其能蔽风雨,并不敢存奢望,现在住了两个多月,我的好感油然而生。虽然我已渐渐感觉它是并不能蔽风雨,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纵然不能蔽风雨,“雅舍”还是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雅舍”的位置在半山腰,下距马路约有七八十层的土阶。前面是阡陌螺旋的稻田。再远望过去是几抹葱翠的远山,旁边有高粱地,有竹林,有水池,有粪坑,后面是荒僻的榛莽未除的土山坡。若说地点荒凉,则月明之夕,或风雨之日,亦常有客到,大抵好友不嫌路远,路远乃见情谊。客来则先爬几十级的土阶,进得屋来仍须上坡,因为屋内地板乃依山势而铺,一面高,一面低,坡度甚大,客来无不惊叹,我则久而安之,每日由书房走到饭厅是上坡,饭后鼓腹而出是下坡,亦不觉有大不便处。

“雅舍”共是六间,我居其二。篦墙不固,门窗不严,故我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声息。邻人轰饮作乐,咿唔诗章,喁喁细语,以及鼾声,喷嚏声,吮汤声,撕纸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而来,破我岑寂。入夜则鼠子瞰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或搬核桃在地板上顺坡而下,或吸灯油而推翻烛台,或攀援而上帐顶,或在门框棹脚上磨牙,使得人不得安枕。但是对于鼠子,我很惭愧的承认,我 “没有法子”。“没有法子”一语是被外国人常常引用着的,以为这话最足代表中国人的懒惰隐忍的态度。其实我的对付鼠子并不懒惰。窗上糊纸,纸一戳就破;门户关紧,而相鼠有牙,一阵咬便是一个洞洞。试问还有什么法子?洋鬼子住到“雅舍”里,不也是“没有法子”?比鼠子更骚扰的是蚊子。“雅舍”的蚊虱之盛,是我前所未见的。“聚蚊成雷”真有其事!每当黄昏时候,满屋里磕头碰脑的全是蚊子,又黑又大,骨骼都像是硬的。在别处蚊子早已肃清的时候,在“雅舍”则格外猖獗,来客偶不留心,则两腿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但是我仍安之。冬天一到,蚊子自然绝迹,明年夏天——谁知道我还是住在“雅舍”!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细雨蒙蒙之际,“雅舍”亦复有趣。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但若大雨滂沱,我就又惶悚不安了,屋顶湿印到处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扩大如盆,继则滴水乃不绝,终乃屋顶灰泥突然崩裂,如奇葩初绽,素然一声而泥水下注,此刻满室狼藉,抢救无及。此种经验,已数见不鲜。“雅舍”之陈设,只当得简朴二字,但洒扫拂拭,不使有纤尘。我非显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医,故无博士文凭张挂壁间;我不业理发,故丝织西湖十景以及电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张我四壁。我有一几一椅一榻,酣睡写读,均已有着,我亦不复他求。但是陈设虽简,我却喜欢翻新布置。西人常常讥笑妇人喜欢变更桌椅位置,以为这是妇人天性喜变之一征。诬否且不论,我是喜欢改变的。中国旧式家庭,陈设千篇 一律,正厅上是一条案,前面一张八仙桌,一旁一把靠椅,两旁是两把靠椅夹一只茶几。我以为陈设宜求疏落参差之致,最忌排偶。“雅舍”所有,毫无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俱不从俗。人入我室,即知此是我室。笠翁《闲情偶寄》之所论,正合我意。

“雅舍”非我所有,我仅是房客之一。但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本来如寄,我住 “雅舍”一日,“雅舍”即一日为我所有。即使此一日亦不能算是我有,至少此一日“雅舍”所能给予之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刘克庄词:“客里似家家似寄。” 我此时此刻卜居“雅舍”,“雅舍”即似我家。其实似家似寄,我亦分辨不清。

长日无俚,写作自遣,随想随写,不拘篇章,冠以“雅舍小品”四字,以示写作所在,且志因缘。

赏析

梁实秋先生的《雅舍小品》是享誉海峡两岸的名篇,《雅舍》是这本小品集的代序言。后来《雅舍》一文被收进人民教育出版社版的高中《语文读本》第一册。

梁实秋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在以前的文学史上,梁实秋是一个“反动文人”,建国以来中学语文教材一直没有梁实秋作品的一席之地。鲁迅先生曾痛批梁实秋的杂文连篇累牍,不一而足。改革开放以后,由于党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恢复,梁实秋也得到了重新评价。他在文学事业和学术研究上的巨大成就,获得了充分肯定。梁实秋在其漫长的人生历程中,虽然有某些严重偏见,但终究是一位爱国的文人学者、著名的文学评论家、散文家和翻译家。《雅舍小品》便是他的散文代表作,它风行全世界,先后印出300多版,创中国现代散文著作发行的最高纪录(参见《才子梁实秋》,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版)。他学贯中西,著作等身,一生给中国文坛留下了两千多万字的著译,为民族文化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雅舍》是作者在1940年写的散文,作于重庆。抗战期间,国民政府迁往重庆。 1939年5月,梁实秋随教育部中小学教科书编委会迁至重庆北碚,秋天,他与吴景超夫妇在北碚主湾购置平房一栋,遂命名为“雅舍”。此屋结构系砖柱木架,瓦顶篾壁,有房6间,高低两蹬,梁实秋住一室一厅。他入住以后,来做客的文人很多。梁实秋在雅舍蛰居7年(1939年到1946年),其间翻译、创作了大量作品,《雅舍小品》就是在这里写就的。

雅舍虽以“雅”为名,实乃是一栋典型的“陋室”,缺点多多。大致有:1、结构简陋,2、风雨难避,3、地点荒凉,4、行走不便,5、门窗不严(隔墙传声),6、鼠子瞰灯(老鼠肆虐),7、蚊子猖獗(聚蚊成雷)。关于其结构简陋,作者刚刚说它“瘦骨嶙峋”、“单薄得可怜”,便一转:“但是……没有人能说不像是房子。”“像”一座房子,就是说它实际上并不是一座“房子”(连起码的砖墙也没有)。这话说得俏皮,表现了梁实秋从容的文风,也包含了作者对人生各种穷愁况味的感慨。接着写它的“不避风雨”,用了骈偶句式。闻一多的《死水》以美写丑,用的是“反讽”手法,表达的是忧愤的情绪;梁实秋用整饬、雅致的骈句写房屋的破旧、残损,是承认它的“丑”,但肯定它的“个性”,表现了梁先生超脱、豁达的性格。明明是“地点荒凉”,却冠以“若说”,“荒凉”只是别人所说,他未必这么认为;明明屋内地板是个斜坡,连来客也“无不惊叹”,却说“亦不觉有大不便”。写门窗不严,杂音扰人;鼠子瞰灯,破坏严重,都不厌其烦地用排比来铺叙,极言环境之不宁,而最后的结论却是“没有法子”,表现了一种自嘲和无奈。写蚊子骚侵,用了两处夸张,强调蚊子的厉害,结果却是“我仍安之”。作者“以不变而应万变”,对环境的恶劣始终安之若素,不是别有旨趣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雅舍”虽然有那么多缺点,但也并非一无好处。从文中看,至少有两大优点:一是地势较高,得月较先,便于欣赏自然美景;二是陈设简朴,易于安排,最能彰显主人个性。物质形态未能尽如人意,作者就从自然界去找快乐,觅情趣。正如李白诗里所说:“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苏轼赋里也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为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这种面对困境的释然、达观的态度,比起一碰到逆境就沮丧、颓废,总是要积极得多。余秋雨写过一篇《为自己减刑》(收入《霜冷长河》)的短文,说有一个友人因事入狱,刑满释放,带出了一部60万字的译稿。作者由此发出感慨:正是这位朋友正确的生活态度,实际上为自己大大地减了刑。相反,现实生活中,任何一点小小的拂意,都会成为一个人“心造的监狱”。论梁实秋当时所处的物质环境,与一座“牢狱”没有多大差别,且一住七年,而梁实秋豁达的心胸,实际上也就是为自己“减了刑”。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梁实秋除完成中小学战时教材编写任务外,还创作了《雅舍》等十几篇小品文,翻译了莎士比亚《亨利四世》等多部外国作品。梁实秋的这种对待逆境的从容、平和的心态,在后来物欲横流、浮躁之风盛行的形势下,有可借鉴之处。“我非显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医,故无博士文凭张挂壁间;我不业理发,故丝织西湖十景以及电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张我四壁。”此处排比,看似多余的废话,实则表达了作者对社会各色人等自我炫耀之陋习的讥讽,亦有对自我个性的张扬,他有他的生活方式,他的人生趣味,对他人概不艳羡,亦不模仿。

文章结束语引用刘克庄《玉楼春》中的名句“客里似家家似寄”,是有很深感慨的。 “客里”一作“客舍”,“寄”即临时借住。此句是说住在外边的时候多,住在家里的时候反而少。这是国家动荡年代的特征。刘克庄是南宋爱国词人,作者引刘词表达了抗战时期流落重庆时的某种感慨。作者对眼前的现实不会视而不见,只是他的感慨不像其他文人那样直露、激昂,而是表现得委婉、细腻。他在描写“雅舍” “得月较先”这番赏心悦目的情景时,插叙一段遇有暴雨辄满室狼籍的镜头;在谈感受时又写下了这样的句子:雅舍“所能给予之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作者深深的感叹,蕴含于字里行间。

有人说梁实秋将茅舍命名为“雅舍”,是自命清高。这不符合事实。“是大才子自风流。”梁实秋在雅舍居住时表现的高雅的志趣、所从事的学术和文学上的清雅的事业,以及出入于“雅舍”的一批风流儒雅的文人、学者,便使“雅舍”在物质形态上的简陋、破旧、荒凉、坎坷等等,退居次要地位,以至于不在话下了。这种处变不惊、温文尔雅的名士风度,在大力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现代,不无借鉴价值。

该文语言上的特色十分鲜明,非常值得赏析、发挥。概括起来,有四大特点:

(一)骈散相间。作者喜用排偶,对偶、排比句式,几乎每段都有,或铺叙,或描写,异彩纷呈。这些排偶句显示了很强的文学功力,语言老到,文采斐然。作者又善于将整句与散句配合使用,奇偶互见,骈散相宜,行文活泼,舒卷自如,恰如行云流水,姿态横生。

(二)雅俗共存。梁文的主流词汇是典雅的书面词藻,梁先生深厚的古文修养,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而从全篇来看,精致、雅驯的书面语又与浅近、活泼的口语相辅相成。如第三段写各种声音破壁而来,用了两组词语,一组典雅,一组浅俗,却颠倒不得。文人吟咏诗章是风雅的事,作者连用几个措辞考究的四字格;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声音,则用口语罗列,使人如闻其声,如睹其状。文中许多句子书卷气甚浓,近乎文言;有的.句子则又是十足大白话。

(三)引用自如。中外资料,信手拈来,内容贴近,形式多样。如引“聚蚊成雷”,就是一种成语的活用,有人称之为成语的“返祖”。“聚蚊成雷”通用义相当于“人言可畏”,而文中用的是字面义。“相鼠有牙”亦可作如是观。此句出自《诗经·鄘风》,原句为“相鼠有牙(一作齿),人而无止(通耻)”,表达的是对丧尽廉耻之人的诅咒,这里也用字面义。引李渔的《闲情偶寄》,只引其题,不征其句,有意雪藏,留有余地;引李白的文、刘克庄的词,则引其句,不述其题,非止惜墨如金,也是对读者的充分信任。两处引述外国人的言论,只引大意,未见原文。总之,引用灵活,材料丰赡,不但帮助了文章的表情达意,而且增添了作品的文化含量,显示了学者型作家的饱学多识。

(四)幽默丛生。幽默诙谐不是一种单纯的语言手段或修辞方式,而是渗透于全篇的语言特色。比如写雅舍单薄简陋,不避风雨,本来是生活中并不“雅观”的困境,却用上一组雅正的骈句来描绘,出人意表。雅舍的名字上“典雅”,文中又“水池、粪坑”一应俱全,“酣声、喷嚏”罗列无遗。这类充满人间烟火味的的近乎粗俗的事物,又用上一个十分雅致的文句来收束——“荡漾而来,破我沉寂”。又如引用外国人对国人“懒惰”的讥评后,作者正儿八经地起而争辩,最后还加上一句:“洋鬼子住到‘雅舍’来,不也是‘没有法子’?”近乎反唇相稽,更像日常生活中的争辩:不然你来试试?“蚊风之盛”有谐音的效果,“最忌排偶”庄词谐用,都有新颖幽默的雅趣。

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雅舍》一文在内容与形式上取得了和谐的统一,集中体现了一个“雅”字,即在思想感情上的高雅的志趣和恢弘的雅量,在语言风格上的典雅的文气和蕴藉的辞采,是“文质彬彬”的典范。

篇8:梁实秋《雅舍小品》谜语

梁实秋《雅舍小品》谜语

紫石是一个极好静的青年,我同他共住一间寝室,一年来从没听见他大声谈笑过。但是在那天初秋的晚上,他的态度似乎是骤然改变,自此以后,他便愈变愈怪,怪得简直是另一个人了。现在呢,这间寝室只有我一人住了,因为——因为紫石已入了波士顿的疯人医院。

紫石这一月来,直至入疯人院为止,他的精神的变动乃是一出惊人的悲剧。这出戏的背景即是“人生”,紫石不幸做了悲剧的英雄罢了。让我从第一幕讲起。

初秋的那天晚上,我和他同在寝室夜读。屋里除了气炉嘶嘶的冒气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响。

我睁着睡眼,望着书本出神。紫石忽然从摇椅上跳起来了,他的头发蓬蓬,目光四射,厉声向我说:“无聊!无聊!”他在屋里乱转,似乎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我告诉他夜已深了,不要吵扰房东太大。我没说完,他早把屋角的钢琴打开,弹起中国国歌、法国国歌、美国国歌……我想制止他,但是他绝不听从。我等他止住弹琴,问他:

“你疯了么?怎么在夜深弹琴?”

“什么?我身通三国国歌……”他望着我作狞笑,把他头上已经凌乱的头发故意地搔做一团。我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像鬼。

他弹完琴便在屋里跳舞,口里唱着,仿效“大腿戏”式的舞蹈。他愈跳愈急,口里只有喘声而无歌声了。我一声不响,只是看他扭腰摇腿的样子忍不住好笑。他舞蹈到极处,便忽然倒在床上不动了。我无言地踱到他的床边,看见他的脸上很白,额际汗珠累累。他轻轻和我说,要我给他倒杯凉水。他像是沙漠里将要渴死的旅客一般,把凉水一气饮下。我说:“你怎么了?……”

“啊,Iwanttomakesomenoise(我要作一点声音)。你不觉得么?”

“觉得什么?”

他握紧拳头,牙齿咬着嘴唇,摇一摇头说:“你不觉得寂寥么?我告诉你,这世界没有美,也没有丑,只有一片寂寥。寂寥就是空虚,空虚就是没有东西,就是死!”

我将手在他头上一试,觉得很热,腮上也渐渐红晕起来。“你睡吧,时候不早了。”

他长叹一声:“MyGod!”过了几分钟他又接着叹说:“IfthereisaGod!”

过了几天,同学们都在议论他。说他举止反常。实在自从他那天晚上连弹三国国歌以后,就如中了魔似的。他买了一条鲜红色的领带,很远的便令人注目,他很得意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他一天早晨和我说:

“喂!你看我的领带!好像是在我的喉咙剌了一个洞,一注鲜血洒在胸前一般。”

在吃饭的时候,他在菜里加了多量的胡椒,辣得他汗流满面,睑上一道一道的汗痕像是蜗牛爬过的粉墙一样。他一边吃,一边连称:“有味!有味!”

他的胆量,似乎是越来越小,很平常的事时常激动他,使得他几天不安。一天午后,我从窗口看见他远远地提着书包走来。他进房门,就说:

“我今天践碎了几片枯叶……”

“这有什么稀奇?”

“我今天践碎了的枯叶与平常不同,我无心地践上去的时候,咯——吱的一声践为粉碎,又酥又脆,那个声音直像是践碎了的一颗骷髅……”

我笑说:“你又在做诗吧?”

“不是做诗。这世界里没有诗可做。人的骷髅大概是和枯叶一般的酥脆。这世界是空虚的。”他时常就这样不连贯地高谈哲理,但他总不肯对我深谈,谈不到几句便诅咒一声:“MyGod!”

紫石是一向喜欢诗的,常常读诗便读到夜深。

如今他忽然把书架上的几十本诗一齐堆进箱子里去。他说,诗酒妇人三者之中,最不重要的便是诗。他在案头放了一本AubreyBeardsley的图画。他整晚坐在摇椅上披阅那些黑白的画图,似是满有看不够的趣味。有一次他告诉我,他的确走入图书里去,里面有裸体蔽面的妇人,有锦绣辉煌的孔雀,有血池生出的,有五彩翩翩的蝴蝶……并且幸亏是我猛然向他说话。才把他唤醒。

紫石素来最厌恶纸烟。从前他听说一位在科罗拉多的朋友吸烟,便写了一封词严义正的信劝他戒绝。但是紫石近来每天至少要吸二十枝纸烟了。晚上他坐在摇椅上,连吸四五枝烟,便独自鼓掌大笑:“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我只见他在烟雾弥漫中笑容可掬的摇摆。我有时候觉得屋里的烟气太浓了,辄把窗子推开——一阵秋夜的冷气顿时把屋里的烟云吹散,他好像是头上浇了凉水,神志似乎清醒一些,便对我说:

“这空气和白水一样,无味,——索然无味。你不信,尝尝看!怎么样?咸水鱼投在淡水里,如何能活?……”

我说:“你到外面散散步去吧。外面月朗风清,当胜似在屋里吞云吐雾。”他只凭着窗口,半晌不语。回头向我说:“傻孩子,你是幸福的人。”我莫名其妙,不知他是赞我,还是嘲我。

紫石一吸纸烟以后,他的几个朋友都公认为他是堕落了。学神学的孟君一见他便向他宣道,劝他读些宗教的书,灵魂可以有所寄托,并且不时地给他介绍书。有一次,孟君说:“我再给你介绍一本书吧,巴必尼的《耶稣传》……”紫石忍俊不禁,说:“这本书你若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孟君认为紫石是不可救药了,从此再也不向他宣道。

学化学的李君见了紫石的红领带便皱眉说:“真要命,真要命,你简直没有——taste。”

总之,紫石是一个怪物,这是剑桥一带的中国同学所公认的事实了。紫石并不气忿,而他玩世的态度越来越显明了。他有一次和我说:“对于一般人,这个世界已然是太好了。”

我说:“我觉得这世界也还不错。”

“好,好,你是幸福的孩子——Gosh!”

我很后悔,我领着紫石有一天到帝国饭店去吃饭,自从这次吃饭以后,他的疯狂才日益加甚。我现在把他这几天的'日记抄在下面:

“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我在帝国饭店发现了一个姑娘——玫瑰姑娘,她的美丽不是我所能形容的。我若把她比做玫瑰呢,她是没有刺的。啊,我的上帝,我心里蕴藏着一种不敢说出来的情绪。玫瑰姑娘是个侍者,我也想做一个侍者;但是……”

“玫瑰姑娘今天改了一点装束。改穿一双黑丝的袜子,显得腿更细了;换了一件黑纱的衣服,上有白色的孔雀羽纹。啊,我看见她胸前突——Gosh!”

“我今天吃饭的时候很凑巧,偌大的餐厅只有我一个顾客。我和她似乎是很熟了。我饭后她便送报纸给我看,我说:‘It'sveryniceofyou,……她笑而不答。”

“她今天在给我送菜的时候,竟自握我的手了!绝不是无心的,她用力握我——至少我是这样觉得。假如那样……我真不敢想下去……我绝计再不见她。”

此外还有许多不明了的杂记,如Z姑娘,C姑娘,都不知系何所指。不过他后来确是不到帝国饭店去了。现在呢,玫瑰姑娘还在那里,却没有紫石的踪迹。

有一天紫石问我:“玫瑰还在那里吗?”

我笑着告诉他:“近来更好看了,添了两只耳环。只是你不常去,她似乎是失望了。”

我是随意说句笑话,紫石竟伏在案头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心里很难过,知道他心里有不可言诉的悲伤,但是我也没有法子,人生就是这样。我这才渐渐明白,不幸的命运快要降临在紫石的头上。从前紫石时常背诵:

“Iamthemasterofmyfate;

Iamthecaptainofmysoul.”

究竟他还是不能逃出疯之一途!

我们寓所斜对门住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满头披着金色的卷发,清晨提着书包在我们窗前走过,午后又走回来。有时她穿着轮鞋,在道旁来回游戏。她披着一件深蓝的外氅。紫石的注意有好几天完全集在这个孩子身上。午后他很早的便回到寓所,坐在窗口等候。

在紫石的日记里,有这样的一段:

“我从来没看见过这样可爱的孩子。我也不知道她的姓氏,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我若给她起个名字,便是‘青鸟’。在这不完全的世界里,有一个完全的孩子,像我的青鸟那样,是令人喜欢的事。我想把这一件事渐渐扩大,或者可以把别的讨厌的念头遮住。啊,我的脑袋里充满了许多鸱枭,在这凶禽群里只有一只青乌……”

有一天午后紫石照例凭着窗口等候青乌归来,等到夕阳瞟了最后的一瞬,暮霭越聚越深,直至四邻灯火荧荧,还不见青鸟归来。紫石便独自披了大衣出门而去。临去我问他到哪里去,他颤声说:“出去散散步……”我知道他是惦记着青鸟。

过了一点钟的样子,紫石垂头走了回来,眼角上有一汪清泪。

就在这天晚上,紫石便真疯了。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紫石在摇椅上吸烟,他的眼睛很红,手似乎很颤动,口里似断似续地吟着MinuetinG的调子。我和他说:“你大概是病了,明天到医生处看看吧?”他不回答我。“你若想出去玩,我可以陪你去……”,他仍不回答,这时候屋里好像有一阵打旋的妖风把我卷在中央,我登时打了一个冷战,觉得很阴惨怕人。我于是也一声不响,坐在他的对面。屋里寂静得可怕!我似乎能听见烟灰坠地的声音。

这时候窗外忽然有极清脆的响声由远而近。我看见紫石微微惨笑,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突起,在响声近到窗下的时候,紫石如惊鸟一般跃起,跑到窗前,把窗帘拨开,向外一望,转过头来便像枭鸣似的大叫一声:“MyGod!”他在屋里便狂舞起来——抱着一只椅子狂舞起来。

我不知所措,不晓得他是受了什么打击。我连忙赶到窗口向外看时,只见是一个女子的两只穿高跟鞋的脚在那里向前走动,细薄的丝袜在灯光下照得很清楚的。

紫石抱着椅子在屋里乱跳,我不敢向前,只是叫他:“紫石!紫石!”他没有听见。他跳完了,又打开钢琴弹起三国的国歌,哑声地高唱:“Auxarme,Citoyon,Formezvousbatasillon!……”

我正在窘迫的时候,房东太太推门而入,我低声告诉她紫石神经乱了,她掉头便走,跑回她房里,把房门急急地加了锁。

我这一夜没有睡觉,战战兢兢地看守着紫石。他连唱三国国歌以后,便把自己的衣服也扯撕了。他的眼睛红得像要冒火,头发搔成一团。我强扶他卧在床上,给他喝了一点水。紫石休息了一会儿,便和我信口乱说。他所说的疯话,有许多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说:

“她教我‘乘风破浪’,风在哪里?浪在哪里?一片沙漠,平广无垠。……你说你是玫瑰一朵,你会用刺伤人的;你知道,有刺的不必就是玫瑰。什么东西……天太干,落雨就好了,雨后当遍地都生‘蘑菇’,好久好久不吃‘蘑菇’了。……”紫石一面乱说,一面伸手乱抓,我听得毛发悚然。

过了很久,他大概是疲倦了,翻身入睡。但在半睡的时候,他口里还唧唧哝哝地说:

“唱个歌罢,唱个歌罢,我再给你斟一杯……”

我好容易忍到翌日清晨,承房东太大的介绍,请了一个医生来,随后就把他送进疯人医院里去。

临去时神志似是尚有几分清楚,他脸色苍白,眼珠要努出似的,他闭口无言,走出了寓所。他手里拿着一大本AubreyBeardley的图画,坚持着不肯放手。

紫石入医院后,我带着几位朋友探望过他一次。他的身体很瘠瘦,不过精神还好。在脑筋清晰的一刻,他就说:

“这个地方很好。隔壁住的一个人总喜欢哭,有时哭的声音很大,可省得我唱三国国歌了。窗外那棵枫树也好,一阵风来,就满地洒血。……”

我临去医院时,紫石告诉我:生活只是一个欺骗。他这一句话使我思索了几天,认为是一句谜语。

1924年冬,美国剑桥

(原载1925年5月1日《清华周刊·文艺增刊》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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