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游褒禅山记》疑点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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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王安石《游褒禅山记》疑点解读
王安石《游褒禅山记》疑点解读
【要点】
1、关于文中“华”的读音。
2、关于“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中的“文”的理解。
3、关于“华山洞”与“华阳洞”。
出自“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之手的《游褒禅山记》,以其简洁洗炼的文字、深邃透辟的哲理而为历代读者所称颂,成为高中语文教材中的必选课文。
对于这样一篇文质皆美脍炙人口的文章,笔者在教学过程中,却发现有几处地方,依照《教参》或其他资料的解释,还难以令人信服,以至在向学生讲解时,也存在模糊不清的问题,特浅析于下,以祈正于大方之家。
1、关于文中“华”的读音:
原文第一段有六处出现了“华”字: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
文中六处出现的“华”字,读音不尽相同,而疑点最大的是“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一句,对此,有关教参均作如下解释:
汉字最初只有“华(huā)”字,没有“花”字,后来有了“花”字,“华”“花”分家,“华”才读“华(huá)”。王安石认为碑文上的“花”是按照“华”的古音写的今字,所以如果是“华山”的“华”,仍应读古音(huā),而不应读华(huá奢侈,虚浮)实的(huá)。
──高中语文第一册《教学参考书》 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二室编1990年10月第一版。
以上解释,版的高中语文第二册《教师教学用书》也继续采用。
从这段解释来看,基本观点是正确的,然而,有几个问题依然没有解释明白:
⑴ “花”字产生,始于何时?“华”“花”分家,又大体在什么时候?
⑵ 王安石游览褒禅山时,当地人究竟是念“华(huá)山”,还是念“华(huā)山”?
⑶ “华实”一词的“华”,难道就一定作“奢侈,虚浮”的“华(huá)”来解释吗?
可以肯定的是,“花”字在王安石所处的时代,是早已产生了的,因为碑文上,显示得明明白白,而碑文的“漫灭”,在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空气污染的古代,总得经过上百年乃至数百年。
高鸿缙《中国字例》对“華”“花”有解释:“(華)字原象形,甲文用为祭名,秦人或加为意符,遂有華(华)字。及后華借用为光华意。秦汉人乃另造荂,荂见《方言》。六朝人又另造花字。日久而华字为借意所专,荂字少用,花字遂独行。”
《广韵·麻韵》:“花,(華)俗,今通用。”
《广雅·释草》:“花,华也。”王念孙疏证:“顾炎武《唐韵正》云:‘考花字自南北朝以上,不见于书。……唯《后魏书·李谐传》载其《述身赋》曰:“树先春而动色,草迎岁而发花。”又曰:“肆雕章之腴旨,咀文苑之英华。”花字与华并用。而五经、楚辞、诸子、先秦、两汉之书,皆古本相传,凡华字未有改为花者。’……引之按:《广雅》释花为华,《字诂》又云:“古花字。则魏时已行此字,不始于后魏矣。”《广雅》是一本训诂书,三国时魏国张揖撰,是研究古代词汇和训诂的重要资料。清代王念孙有《广雅疏证》订讹补缺,由音求义,较为精审。
由此可以看出,顾炎武认为后魏才有“花”字,与高鸿缙的观点相近,王引之则认为三国时就有,铁证是《广雅》。因此,可以肯定地说,三国时出现“花”字,然后经历了漫长的“华”、“花”相通的时期,一直到宋代及以后。
在这里,我们不妨来考察一下“华”字的来历。
《说文解字》:華,華部,华,荣也,从艸从。呼瓜切。
拿现在的话说,华(huā),就是花,开花,花朵的意思,“荣”,就是“开花”之意,如“朔漠则桃李夏荣”(《梦溪笔谈·采草药》)
《说文》“荣,桐木也,从木,荧省声。一曰屋梠之两头起者为荣。方睿益《缀遗斋彝器款识考释》:即荣之古文……象木枝柯相交之形,其端从,木之华也。华之义为荣。”也就是说,“荣”和“华”一样,都有“花”之义项。
关于华的注释,《汉语大字典》列出了四大类共三十个义项,四种读音,即(huá)(huā)(huà)(kuā)。笔者认为,常见的`有如下解释:
⑴ huā(花)。花:
《诗经·周南·桃夭》:“灼灼其华。”
《易·大过》“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无咎无誉。”
《诗·小雅》:“皇皇者华,于彼原隰。”
晋·陶潜《拟古诗》之七:“皎皎云月间,灼灼叶中华。”
[三国]曹植《公宴诗》:“朱华冒绿池。”(朱华,即荷花)
[清]孔尚任《桃花扇·逃难》“(小生)桃源洞里无征战,(旦)可有莲华并蒂开。”
由“花”引申为开花。如:
《礼记·月令》:“(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
《淮南子·时则》:“桃李始华。”
[南朝梁代]江淹《效阮公诗十五首》之十五:“天道好盈缺,春华故秋凋。”
成语有“春华秋实”;“华而不实”的本义为只开花不结果。
⑵ huá华丽、美丽。如:
《晋书·谢安传》:“生存华尾处,零落归山丘。”
《论衡·自纪》:“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
[三国魏]钟会《孔雀赋》:“五色点注,华羽参差。”
由“华丽、美丽”引申为精华,精美的东西。如:
[唐]王勃《滕王阁序》:“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
[唐]韩愈《进学解》:“含英咀华。”
⑶ 浮华,虚华。如:
《老子》第三十八章:“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后汉书·周举传》:“但务其华,不寻其实。”
由此引申为豪华;奢侈。如:
[宋]司马光《训俭示康》:“吾性不喜华靡,自为乳儿,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辄羞赧弃去之。”
⑷ 光彩,光辉。如:
《淮南子·地形》:“末有十日,其华下照地。”
《尚书大传》卷一:“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由此引申为“显贵,显耀,荣华”等义。如:
《晋书·王遐传》:“少以华族,仕至光禄勋。”
王符《潜夫论·论荣》:“所谓贤人君子者,非必高位厚禄,富贵荣华之谓也。”
⑸ 此外,“华”还念作huà,如西岳华山,姓华。
⑹ “华”念kuā时,是“不正”的意思,《集韵·佳韵》:“华,不正也。或作亻瓜。”
在以上这些读音与义项中,与《游褒禅山记》有关联的只有“huá”和“huā”,而要推知其在原文中的念法,有必要对“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一句作出分析。既是“音谬”,第一个“华”与“华实”的“华”读音,读音肯定不同,在这里有两种情况,其一就是教学参考书的解释,其二是第一个“华”念huá,后两个华念huā。究竟哪种解释更合理?
教学参考书对“华实”的“华”解释为“奢侈”“虚华”,自然该念huá了,然而,翻开《汉语大词典》对“华实”有三条解释:
⑴ 花和果实:
《列子·汤问》:“珠玕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
《后汉书·班固传上》:“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
[唐]元稹《表夏》诗之一:“华实各自好,讵云芳意沉。”
⑵ 开花结果:
《汉书·五行志中之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李梅实’,刘向以为周十二月,今十月也,李梅当剥落,今反华实,近草妖也。先华而后实,不书华,举重者也。”
《素问·四气调神六论》:“天地气交,万物华实。”
⑶ 华huá实:
华丽和质朴: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章表》:“至于文举之荐祢衡,气扬飞采;孔明之辞后主,志尽文畅。虽华实异旨,并表之英也。”
由此可见,“华实”既可念huáshí,更可念huāshí,而从语感及使用频率看,念huāshí(花和果实或开花结果)更合理一些。所以,要推知此处的确切读音还必须另找依据。
我们不妨设想一下,王安石在浏览褒禅山时,当时人们称之为“华(huā)山,而写作“华山”,王安石在“仆碑”上发现不是“华山”而是“花山”,这在“华”“花”通用的时代,王安石的发现能算是发现吗?还值得如此大发感慨?况且既然当时人们念(huā)山,而不是念“华(huá)山”,读音与“仆碑”的记载完全一致,又何来“盖音谬也”的感叹?所以不难看出,《教参》的解释缺乏根据。
笔者认为,对于“华”的读音,有如下理由可以推定:
⑴ 褒禅山原名“花(huā)山”,而王安石去游览时,人们已经称呼为“华(huá)山”了,这在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中写得明明白白:“褒禅山亦谓之华山”。试想,王安石在写作此文时已知褒禅山旧名“花山”,可为什么不直接说“褒禅山亦谓之花山”?显然这是沿用当时人们的说法。
⑵ 华阳洞的名称来历,足可证明褒禅山又名华(huā)山。山南水北谓之阳。《谷梁传·僖公二十八年》:“水北为阳,山南为阳。”如《诗经·秦风·谓阳》:“我送舅氏,曰至渭阳。”李白《春归终南山》:“我来南山阳。”杜甫《望岳》:“荡胸生层云,阴阳割昏晓。”从古到今,地名第二字用“阳”的,一般都来自这个意义,如衡阳在衡山之南,洛阳在洛水之北,所以“华阳洞”自然是在华山的南面了。王安石说的“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这个说法是确凿无疑的。据资料介绍,华阳洞是褒禅山旅游区的主景观,洞深1600米,有10大景区,102个景点。洞群分前洞,后洞、天洞、地洞,特点是“洞中有洞,洞里有河,河上泛舟,洞洞相通。”前洞有“华阳”,“万象皆空”等石刻文字。后洞又称“碑洞”,即王安石当年游览的地方。而“华阳洞”的“华”,一直都念(huá),可推知“华山”是念华(huā)山了。
⑶ 褒禅山的名称变革,历经了“花山”、“华山”、“褒禅山”的过程。唐以前叫“花山”,后来因为“华”“花”相通,而被人们叫做“华(huá)山”,唐代贞观年间,高僧慧褒禅师在此筑舍定居,死后葬此,其弟子改“花山”为褒禅山。大概在王安石游览时(北宋至和元年即公元1054年),又叫华山,又叫褒禅山,但可以肯定,没有叫“花山”的。王安石所见石碑上的雕刻,应该是在“花”字产生以后,唐代贞观(更名为褒禅山)之前。这样解释“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就合情合理了。
⑷ 王安石说的“盖音谬也”指的是把“花山”的“花huā(也写作华)”读成了huá,即把“花山”读成了“华(huá)山”,所以对于“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一句,就可理解为:现在说的“华huā”(即人们称呼的“华(huá)山”的“华”),如同“华实”(开花、结果,“华”通“花”)的“华”(huā),是因为读音的错误(即字形相同,都写作“华”,读音不同)造成的。
综上所述,本文中“华”的读音可以确定为:“褒禅山亦谓之华(huā)山(这是依当时的读音来说的),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huā)山洞者,以其乃华(huā)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华huā山的华)如“华(huá)实”(花与果实)的“华(huā)(花)”者,盖音谬也。
这样读来,再无不妥之处。尤其是对于“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一句,解释起来,合情合理,文气贯通,稳妥贴切:现在人们说到“华(huā)山”的华(huā),如同“华(huā)”(即花)实的“华”(huā),是因为读音的错误(即字形相同,都写作“华”,使用相通,而读音不同)的缘故。
2、关于“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中“文”的理解:
这两个“文”,比较费解,教材的解释是合理的,即“其文漫灭”的“文”指碑文,“独其为文犹可识”的“文”是指碑上残存的文字。可是为什么前者指碑文,而后者却指文字?对此,教材未作交代,但弄清个中原委,很有必要。
翻开《汉语大字典》(湖北辞书出版社,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文部,对“文”的解释多多,其中有几个义项值得注意:
⑴ 字,文字。如甲骨文;金文;汉文,英文。《左传·昭公元年》:“于文,皿虫为蛊。”杜预注:“文,字也”。《孟子·万章上》:“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朱熹注:“文,字也”。
⑵ 言辞;文辞。《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子犯曰:‘吾如(赵)衰之文也,请使衰从。’”杜预注:“文,有文辞也。”《国语·楚语上》:“文咏物以行之。”韦昭注:“文,文辞也。”
⑶ 文章。《汉书·贾谊传》:“年十八,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论衡·问孔》:“案贤圣之言,上下多相违;其文,前后多相伐者。”《红楼梦》第一回:“只是如今行李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得。”
从“漫灭”(模糊、磨灭)的对象来看,应该是碑文,此处的“文”,取“文章”义,即碑文。从“可识”(可以辨认)来看,应该是字迹,从石碑的情况看,整篇碑文残损较厉害,碑文的全部内容无法求证,而个别字迹清晰可辨,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至于为什么保存较好,可以辨认的是“花山”等字,我推想有以下原因:
⑴ “花山”二字的笔画少,刻制时碑面所受机械力要小于其他笔画较多的字,因而受损程度较轻,风蚀作用不强,字迹保存相对要完好些。这个道理,只要亲自去看看那些年代久远的碑刻,就可以得到印证。
⑵ 既然是“仆碑”,多年来一定经过翻滚搬动或践踏,所以受损较轻的,往往是那些不易被碰撞到的部位,“花山”二字大概就处于这样的部位。根据碑刻的通常情形,所记对象的名称往往刻在开头的字行中,即右边第一行。而这一行文字由于有凸出的边框的保护,往往保存完好。当然,最有说服力的只能是“仆碑”原物了,不知可曾保存至今?
3、关于“华山洞”与“华阳洞”:
《游褒禅山记》中说:“距其院(慧空禅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读起来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根据原文意思“华山之阳”,应是“华阳洞”的误写。南宋王象光《舆地纪胜》写作“华阳洞”,可作辅证。这到底是王安石的笔误,还是后人抄本的错误?
翻看《四部备要》集部,在《临川先生文集》卷第八十三中,写作“华山洞”;同是在《四部备要》中,清代姚鼐编的《古文辞类纂》中却是这样写的:“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阳洞者,以其在华山之阳名之也。”改动了两个字:“山”改成了“阳”,“乃”改成了“在”。这样一来,文章明白无误了。但一部总集中,同一作品两种版本,耐人寻味。《古文辞类纂》是上海中华书局据滁州李氏求要堂校本校刊,由桐乡陆费逵总校,杭县高时显、吴汝霖辑校的。很有可能,该文是在原本基础上校订的。据《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三“集部·别集类六”介绍,《临川集》今世所行本乃绍兴十年桐庐人詹大和校定重刻,豫章人黄次山为之作序。黄次山说到《临川集》原有闽浙两种刻本,但刊版不一,其文至今没有善本。
据《宋史·主要石列传》记载,王安石“少好读书,一过目终身不忘”,其属文动笔如飞;初若不经意,既成,见者皆服其精妙。友生曾巩携以示欧阳修,修为之延誉。”他曾经训释《诗》《书》《周礼》,晚年又作《字说》(1080年写成的一部字书,已失传)。可见,王安石在学问上是很渊博的,而能给《诗》《书》《周礼》这样已有多个名家作注疏的经典作训释,治学必然严谨,而且他在《游褒禅山记》中也指出“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因此对于《游褒禅山记》中这样显而易见的错误,不会不发现和订正,更何况文章一经写出,必经多人诵读,就算自己未发现错误,他人必能指出,所以我认为,这样的错误不应该出。
既然出现差错的可能性不大,其文目前又并无善本,而《古文辞类纂》又是一部集大成的总集,该书中已消除了原来的差错,所以我认为,教材的选本不妨选用没有错误的《古文辞类纂》本,既正视听,又使原作不致前后矛盾,名实不副。
篇2:《游褒禅山记》疑点解读(网友来稿)
陈永庆
论文要点:
关于文中“华”的读音
关于“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中的‘文’的理解
关于“华山洞”与“华阳洞”
篇3:《游褒禅山记》疑点解读(网友来稿)
出自“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之手的《游褒禅山记》,以其简洁洗炼的文字、深邃透辟的哲理而为历代读者所称颂,成为高中语文教材中的必选课文。
对于这样一篇文质皆美脍炙人口的文章,笔者在教学过程中,却发现有几处地方,依照《教参》或其他资料的解释,还难以令人信服,以至在向学生讲解时,也存在模糊不清的问题,特浅析于下,以祈正于大方之家。
1 关于文中“华”的读音。
原文第一段有六处出现了“华”字: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
文中六处出现的“华”字,读音不尽相同,而疑点最大的是“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一句,对此,有关教参均作如下解释:
汉字最初只有“华(huā)”字,没有“花”字,后来有了“花”字,“华”“花”分家,“华”才读“华(huá)”。王安石认为碑文上的“花”是按照“华”的古音写的今字,所以如果是“华山”的“华”,仍应读古音(huā),而不应读华(huá奢侈,虚浮)实的(huá)
--高中语文第一册《教学参考书》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二室编,1990年10月第一版。
以上解释,版的高中语文第二册《教师教学用书》也继续采用。
从这段解释来看,基本观点是正确的,然而,有几个问题依然没有解释明白:
(一)“花”字产生,始于何时?“华”“花”分家,又大体在什么时候?
(二)王安石游览褒禅山时,当地人究竟是念“华(hu)山”,还是念“华(huā)山”?
(三)“华实”一词的“华”,难道就一定作“奢侈,虚浮”的“华(huá)”来解释吗?
可以肯定的是,“花”字在王安石所处的时代,是早已产生了的,因为碑文上,显示得明明白白,而碑文的“漫灭”,在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空气污染的古代,总得经过上百年乃至数百年。
高鸿缙《中国字例》对“A”“花”有解释:“(A)字原象形,甲文用为祭名,秦人或加 为意符,遂有A(华)字。及后A借用为光华意。秦汉人乃另造C,C见《方言》。六朝人又另造花字。日久而华字为借意所专,C字少用,花字遂独行。”
《广韵麻韵》:“花,(A)俗,今通用。”
《广雅释草》:“花,华也。”王念孙疏证:“顾炎武《唐韵正》云:‘考花字自南北朝以上,不见于书。……唯《后魏书李谐传》载其《述身赋》曰:“树先春而动色,草迎岁而发花。”又曰:“肆雕章之腴旨,咀文苑之英华。”花字与华并用。而五经、楚辞、诸子、先秦、两汉之书,皆古本相传,凡华字未有改为花者。’……引之按:《广雅》释花为华,《字诂》又云:“ ,古花字。’则魏时已行此字,不始于后魏矣。”《广雅》是一本训诂书,三国时魏国张揖撰,是研究古代词汇和训诂的重要资料。清代王念孙有《广雅疏证》订讹补缺,由音求义,较为精审。
由此可以看出,顾炎武认为后魏才有“花”字,与高鸿缙的观点相近,王引之则认为三国时就有,铁证是《广雅》。因此,可以肯定地说,三国时出现“花”字,然后á经历了漫长的“华”、“花”相通的时期,一直到宋代及以后。
在这里,我们不妨来考察一下“华”字的来历。
《说文解字》:A ,A部,华,荣也,从 H 从 。呼瓜切。
拿现在的话说,华(huā),就是花,开花,花朵的意思,“荣”,就是“开花”之意,如“朔漠则桃李夏荣”(《梦溪笔谈采草药》)
《说文》“荣,桐木也,从木,荧省声。一曰屋o之两头起者为荣。方睿益《缀遗斋彝器款识考释》: 即荣之古文……象木枝柯相交之形,其端从 ,木之华也。华之义为荣。”也就是说, “荣”和“华”一样,都有“花”之义项。
关于华的注释,《汉语大字典》列出了四大类共三十个义项,四种读音,即(hu)(huā)(hu)(kuā)。笔者认为,常见的有如下解释。
① huā(花)。花。《诗经 周南桃夭》:“灼灼其华”。
《易大过》“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无咎无誉。”
《诗小雅》:“皇皇者华,于彼原隰。”
晋陶潜《拟古诗》之七:“皎皎云月间,灼灼叶中华。”
三国曹植《公宴诗》:“朱华冒绿池。”(朱华,即荷花)
清孔尚任《桃花扇逃难》“[小生]桃源洞里无征战,[旦]可有莲华并蒂开。”
由“花”引申为开花。如:
《礼记月令》:“(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
《淮南子时则》:“桃李始华。”
南朝梁代江淹《效阮公诗十五首》之十五:“天道好盈缺,春华故秋凋。”
成语有“春华秋实”;“华而不实”的本义为只开花不结果。
② hu 华丽、美丽。如
《晋书谢安传》“生存华尾处,零落归山丘。”
《论衡自纪》:“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
三国魏钟会《孔雀赋》“五色点注,华羽参差。”
由“华丽、美丽”引申为精华,精美的东西。如
唐王勃《滕王阁序》:“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
唐韩愈《进学解》:“含英咀华。”
③浮华,虚华。如
《老子》第三十八章:“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后汉书周举传》:“但务其华,不寻其实。”
由此引申为豪华;奢侈。如:
宋司马光《训俭示康》:“吾性不喜华靡,自为乳儿,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辄羞赧弃去之。”
④光彩,光辉
《淮南子地形》:“末有十日,其华下照地。”
《尚书大传》卷一:“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由此引申为“显贵,显耀,荣华”等义,如
《晋书王遐传》:“少以华族,仕至光禄勋。”
王符《潜夫论论荣》:“所谓贤人君子者,非必高位厚禄,富贵荣华之谓也。”
此外,“华”还念作hu,如西岳华山,姓华。
“华”念kuā 时,是“不正”的意思,《集韵佳韵》:“华,不正也。或作亻瓜。”
在以上这些读音与义项中,与《游褒禅山记》有关联的只有“hu”和“huā”,而要推知其在原文中的念法,有必要对“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一句作出分析。既是“音谬”,第一个“华”与“华实”的'“华”读音,读音肯定不同,在这里有两种情况,其一就是教学参考书的解释,其二是第一个“华”念hu,后两个华念huā。究竟哪种解释更合理?
教学参考书对“华实”的“华”解释为“奢侈”“虚华”,自然该念hu了,然而,翻开《汉语大词典》对“华实“有三条解释
①花和果实。
《列子汤问》“珠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br>
《后汉书班固传上》“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
唐元稹《表夏》诗之一:“华实各自好,讵云芳意沉。”
②开花结果
《汉书五行志中之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李梅实’,刘向以为周十二月,今十月也,李梅当剥落,今反华实,近草妖也。先华而后实,不书华,举重者也。”
《素问四气调神六论》:“天地气交,万物华实。”
③华hu 实:华丽和质朴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章表》:“至于文举之荐祢衡,气扬飞采;孔明之辞后主,志尽文畅。虽华实异旨,并表之英也。”
由此可见,“华实”既可念hush,更可念huāsh,而从语感及使用频率看,念huāsh(花和果实或开花结果)更合理一些。所以,要推知此处的确切读音还必须另找依据。
我们不妨设想一下,王安石在浏览褒禅山时,当时人们称之为“华(huā)山,而写作“华山”,王安石在“仆碑”上发现不是“华山”而是“花山”,这在“华”“花”通用的时代,王安石的发现能算是发现吗?还值得如此大发感慨?况且既然当时人们念(huā)山,而不是念“华(hu)山”,读音与“仆碑”的记载完全一致,又何来“盖音谬也”的感叹?所以不难看出,《教参》的解释缺乏根据。
笔者认为,对于“华”的读音,有如下理由可以推定:
一、褒禅山原名“花(huā)山”,而王安石去游览时,人们已经称呼为“华(hu)山”了,这在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中写得明明白白:“褒禅山亦谓之华山”。试想,王安石在写作此文时已知褒禅山旧名“花山”,可为什么不直接说“褒禅山亦谓之花山”?显然这是沿用当时人们的说法。
二、华阳洞的名称来历,足可证明褒禅山又名华(hu)山。山南水北谓之阳。《谷梁传僖公二十八年》:“水北为阳,山南为阳。”如《诗经秦风谓阳》:“我送舅氏,曰至渭阳。”李白《春归终南山》:“我来南山阳。”杜甫《望岳》:“荡胸生层云,阴阳割昏晓。”从古到今,地名第二字用“阳”的,一般都来自这个意义,如衡阳在衡山之南,洛阳在洛水之北,所以“华阳洞”自然是在华山的南面了。王安石说的“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这个说法是确凿无疑的。据资料介绍,华阳洞是褒禅山旅游区的主景观,洞深1600米,有10大景区,102个景点。洞群分前洞,后洞、天洞、地洞,特点是“洞中有洞,洞里有河,河上泛舟,洞洞相通。”前洞有“华阳”,“万象皆空”等石刻文字。后洞又称“碑洞”,即王安石当年游览的地方。而“华阳洞”的“华”,一直都念(hu),可推知“华山”是念华(hu)山了
三、褒禅山的名称变革,历经了“花山”、“华山”、“褒禅山”的过程。唐以前叫“花山”,后来因为“华”“花”相通,而被人们叫做“华(hu)山”,唐代贞观年间,高僧慧褒禅师在此筑舍定居,死后葬此,其弟子改“花山”为褒禅山。大概在王安石游览时(北宋至和元年即公元1054年),又叫华山,又叫褒禅山,但可以肯定,没有叫“花山”的。王安石所见石碑上的雕刻,应该是在“花”字产生以后,唐代贞观(更名为褒禅山)之前。这样解释“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就合情合理了。
四、王安石说的“盖音谬也”指的是把“花山”的“花huā(也写作华)”读成了hu,即把“花山”读成了“华(hu)山”,所以对于“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一句,就可理解为:现在说的“华hu”(即人们称呼的“华(hu)山”的“华”),如同“华实”(开花、结果,“华”通“花”)的“华”(huā),是因为读音的错误(即字形相同,都写作“华”,读音不同)造成的。
综上所述,本文中“华”的读音可以确定为:
“褒禅山亦谓之华(hu)山(这是依当时的读音来说的),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hu)山洞者,以其乃华(hu)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华hu山的华)如“华(huā)实”(花与果实)的“华(huā)(花)”者,盖音谬也。
这样读来,再无不妥之处。尤其是对于“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一句,解释起来,合情合理,文气贯通,稳妥贴切:现在人们说到“华(hu)山”的华(hu),如同“华(huā)”(即花)实的“华”(huā),是因为读音的错误(即字形相同,都写作“华”,使用相通,而读音不同)的缘故。
第二,关于“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中“文”的理解。
这两个“文”,比较费解,教材的解释是合理的,即“其文漫灭”的“文”指碑文,“独其为文犹可识”的“文”是指碑上残存的文字。可是为什么前者指碑文,而后者却指文字?对此,教材未作交代,但弄清个中原委,很有必要。
翻开《汉语大字典》(湖北辞书出版社,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文部,对“文”的解释多多,其中有几个义项值得注意:
① 字,文字。如甲骨文;金文;汉文,英文。《左传昭公元年》:“于文,皿虫为蛊。”杜预注:“文,字也”。《孟子万章上》“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朱熹注:“文,字也。”
② 言辞;文辞。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子犯曰:‘吾如(赵)衰之文也,请使衰从。’”杜预注:“文,有文辞也。”《国语楚语上》:“文咏物以行之。”韦昭注:“文,文辞也。”
③文章。《汉书贾谊传》:“年十八,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论衡问孔》:“案贤圣之言,上下多相违;其文,前后多相伐者。”《红楼梦》第一回:“只是如今行李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得。”
从“漫灭”(模糊、磨灭)的对象来看,应该是碑文,此处的“文”,取“文章”义,即碑文。从“可识”(可以辨认)来看,应该是字迹,从石碑的情况看,整篇碑文残损较厉害,碑文的全部内容无法求证,而个别字迹清晰可辨,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至于为什么保存较好,可以辨认的是“花山”等字,我推想有以下原因:1、“花山”二字的笔画少,刻制时碑面所受机械力要小于其他笔画较多的字,因而受损程度较轻,风蚀作用不强,字迹保存相对要完好些。这个道理,只要亲自去看看那些年代久远的碑刻,就可以得到印证。2、既然是“仆碑”,多年来一定经过翻滚搬动或践踏,所以受损较轻的,往往是那些不易被碰撞到的部位,“花山”二字大概就处于这样的部位。根据碑刻的通常情形,所记对象的名称往往刻在开头的字行中,即右边第一行。而这一行文字由于有凸出的边框的保护,往往保存完好。当然,最有说服力的只能是“仆碑”原物了,不知可曾保存至今?
第三、关于“华山洞”与“华阳洞”
《游褒禅山记》中说:“距其院(慧空禅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读起来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根据原文意思“华山之阳”,应是“华阳洞”的误写。南宋王象光《舆地纪胜》写作“华阳洞”,可作辅证。这到底是王安石的笔误,还是后人抄本的错误?
翻看《四部备要》集部,在《临川先生文集》卷第八十三中,写作“华山洞”;同是在《四部备要》中,清代姚鼐编的《古文辞类纂》中却是这样写的:“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阳洞者,以其在华山之阳名之也。”改动了两个字:“山”改成了“阳”,“乃”改成了“在”。这样一来,文章明白无误了。但一部总集中,同一作品两种版本,耐人寻味。《古文辞类纂》是上海中华书局据滁州李氏求要堂校本校刊,由桐乡陆费逵总校,杭县高时显、吴汝霖辑校的。很有可能,该文是在原本基础上校订的。据《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三“集部别集类六”介绍,《临川集》今世所行本乃绍兴十年桐庐人詹大和校定重刻,豫章人黄次山为之作序。黄次山说到《临川集》原有闽浙两种刻本,但刊版不一,其文至今没有善本。
据《宋史主要石列传》记载,王安石“少好读书,一过目终身不忘”,其属文动笔如飞;初若不经意,既成,见者皆服其精妙。友生曾巩携以示欧阳修,修为之延誉。”他曾经训释《诗》《书》《周礼》,晚年又作《字说》(1080年写成的一部字书,已失传)。可见,王安石在学问上是很渊博的,而能给《诗》《书》《周礼》这样已有多个名家作注疏的经典作训释,治学必然严谨,而且他在《游褒禅山记》中也指出“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因此对于《游褒禅山记》中这样显而易见的错误,不会不发现和订正,更何况文章一经写出,必经多人诵读,就算自己未发现错误,他人必能指出,所以我认为,这样的错误不应该出。
既然出现差错的可能性不大,其文目前又并无善本,而《古文辞类纂》又是一部集大成的总集,该书中已消除了原来的差错,所以我认为,教材的选本不妨选用没有错误的《古文辞类纂》本,既正视听,又使原作不致前后矛盾,名实不副。
5月
参考文献:
1、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教科书(试验修订本必修)《语文》第二册 人教社中学语文室编著
2、高中语文第三册《教师教学用书》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室编著20版
3、《四部备要集部临川集》中华书局印行
4、《四部备要集部古文辞类纂》姚鼐编,中华书局印行
5、《四库全书总目》
6、《说文解字》东汉许慎编
7、《汉语大字典》湖南辞书出版社、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出版
8、《汉语大词典》汉语大词典出版社
其他文中已列出的,恕不一一列举。
作者邮箱: www.cyq0001@.eyou.com
篇4:王安石《游褒禅山记》节选
王安石《游褒禅山记》(节选)
【原文】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阳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馀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予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予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
于是予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而不至,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予之所得也!———[宋]王安石
【赏析】
《游褒禅山记》作于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王安石时年34岁。褒禅山,在今安徽省含山县北。他在文中用游山作比喻,说明要实现远大的抱负,须有百折不挠的'精神与坚强的毅力。如果这样做了,即使不成功,也无可指责,不至于后悔。
篇5:王安石 《游褒禅山记》
作者:王安石
褒禅山亦谓之华(huā)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zhǒng)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huā)”如“华(huá)实”之“华(huá)”者,盖音谬也。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xué)窈(yǎo)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余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余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
于是余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xiàng)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玉,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译文】
褒禅山也称为华山。唐代和尚慧褒当初在这里筑室居住,死后又葬在那里;因为这个缘故,后人就称此山为褒禅山。现在人们所说的慧空禅院,就是慧褒和尚的墓舍。距离那禅院东边五里,是人们所说的华阳洞,因为它在华山南面而这样命名。距离山洞一百多步,有一座石碑倒在路旁,上面的文字已被剥蚀、损坏近乎磨灭,碑上只有那字还认得出来,即“花山”。现在将“花”读为“华实”的“华”,大概是(因字同而产生的)读音上的错误。
由此向下的那个山洞平坦而空阔,有一股山泉从旁边涌出,在这里游览、题记的人很多,(这就)叫做“前洞”。经由山路向上五六里,有个洞穴,一派幽深的样子,进去便(感到)寒气逼人,打问它的深度,就是那些喜欢游险的人也未能走到尽头——这是人们所说的“后洞”。我与四个人打着火把走进去,进去越深,前进越困难,而所见到的景象越奇妙。有个懒于前进而想退出的伙伴说:“再不出去,火把就要熄灭了。”于是,只好都跟他退出来。我们走进去的深度,比起那些喜欢游险的人来,大概还不足十分之一,然而看看左右的石壁,来此而题记的人已经很少了。洞内更深的地方,大概来到的游人就更少了。当(决定从洞内退出)时,我的体力还足够前进,火把还足够用来照明。我们出洞以后,就有人埋怨那主张退出的人,而我也后悔自己跟他出来,未能尽情享受游山的乐趣。
对于这件事我有所感慨。古人观察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所得益,是因为他们探究、思考深邃而且广泛,没有不探究、思考到的。那(路)平坦而又近的地方,前来游览的人便多;(路)不平坦而又远的地方,前来游览的人便少。但是世上奇妙雄伟、珍贵奇特、非同寻常的景观,常常在那险阻、僻远,少有人至的地方,所以没有意志的人是不能到达的。(虽然)有了意志,也不随从别人而停止(不前),然而力量不足的,也不能到达。有了意志与力量,也不盲从别人而有所懈怠,到了那幽深昏暗、令人迷乱的地方没有外物来帮助他,也不能到达。但是力量足以达到目的(而未能达到),在别人(看来)是可以讥笑的,在自己来说也是有所悔恨的;尽了自己的努力而未能达到,便可以无所悔恨,难道谁还能讥笑他吗?这就是我(这次游山)的收获。
我对于那座倒地的石碑,又由此感叹古代刻写的文献未能存留,后世讹传而无人弄清其真相的情况,哪能说得完呢?这就是求学的人不可不深入思考而要谨慎采取的缘故。
同游的四个人是:庐陵人萧君圭,字君玉;长乐人王回,字深父(fǔ);我的弟弟安国,字平父(fǔ);安上,字纯父(fǔ)。
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人王安石记。
【注释与解析】
第一段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①,而卒葬之②【褒禅山也叫华山。唐代和尚慧褒开始在山麓筑屋定居,死后葬在这里。】;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③。【因为这个缘故,从那以后人们称这座山为“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④。【在人们所说的慧空禅院,就是慧褒的弟子在慧褒墓旁盖的屋舍。】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⑤。【现离那禅院东边五里,是人们所说的华山洞,因为它在华山的南面而这样称呼它。】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⑥,其文漫灭⑦,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⑧。【距离山洞一百多步,有一块石碑倒在路旁,那上面的碑文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从它残存的字还可以辨认出“花山”的名称。】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⑨。【现在把“华”念作“华实”的“华”,原来是读音错了。】
文言现象
①浮图:梵(fàn)语(古印度语)音译词,也写作“浮屠”或“佛图”,本意是佛或佛教徒,这里指和尚。慧褒:唐代高僧。舍:名词活用作动词,筑舍居住。址:地基,基部,基址,这里指山脚。
②而:连词,并且。卒:终,最后。之:指褒禅山麓。
③以故:因为(这个)缘故。名:命名,动词。禅:梵语译音“禅那”的简称,意思是“静思”,指佛家追求的一种境界。后来泛指有关佛教的人和事物,如禅师、禅子、坐禅、禅房、禅宗、禅林、禅杖等。褒禅,慧褒禅师。
④慧空禅院:寺院名。庐冢(zhǒng):古时为了表示孝敬父母或尊敬师长,在他们死后的服丧期间,为守护坟墓而盖的屋舍,也称“庐墓”。这里指慧褒弟子在慧褒墓旁盖的屋舍。庐:屋舍。(一说指慧褒生前的屋舍。)冢:坟墓。
⑤华山洞:南宋王象生《舆地纪胜》写作“华阳洞”,看正文下出应写作“华阳洞”。以:因为。乃:表示判断,有“为”、“是”的意思。阳:山的南面。古代称山南为“阳”,山北为“阴”。名:命名,动词。
⑥仆道:“仆(于)道”的省略,倒在路旁。
⑦其文漫灭:碑文模糊,磨灭。文:碑文,与下文“独其为文(碑上残存的文字)”的“文”不同。
⑧独:唯独,只有。其:指代石碑。文:文字,这里指的是碑上残存的文字。犹:还,仍。
⑨今言“华”(huā)如“华(huá)实”之“华(huá)”者,盖音谬也:汉字最初只有“华(huā)”字,没有“花”字,后来有了“花”字,“华”“花”分家,“华”才读为huá。(王安石认为碑文上的“花”是按照“华”的古音而写的今字,仍应读huā,而不应读“华(huá奢侈、虚浮)实”的huá。按,这里说的不是五岳中的“华(huà)山”)。言:说。盖:承接上文,解释原因,有“大概因为”的意思。谬:错误。
内容分析
第一部分(第一、二段),记游山所见的景物和经过,是记叙部分。可以分为两层。
第一层(第一段),介绍褒禅山概况。
文章紧扣题目,以“褒禅山亦谓之华山”一句起头,点明作者所游的地方是“褒禅山”,以及这座山的另一个名称“华山”。由这句的'“褒禅山”一名引出褒禅山名称由来,点出禅院。写禅院,既证实褒禅山名称由来,又引出“距其院东五里”的华山洞。写华山洞的位置和命名缘由,为下文写游华山洞作交待,其中写华山洞命名缘由又与开头一句照应。记仆碑文字,循名责实,辨“华山”误读,不仅回应开头一句,证明褒禅山本名“华山”,亦即“花山”,也为后文的议论伏笔。记叙的景物由禅院到华山洞,再到仆碑,反映了游览行踪。全段以山名起始,以考证山名结尾,在内容上环环相扣。
其实作者自己也犯了个错,“华山洞”其实应为“华阳洞”,不过现在依旧保留原文,不加修改。
第二段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①。【华山洞下边平坦空旷,有泉水从旁边涌出,题字记游的人很多,这是人们所说的“前洞”。】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②,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虽好游者不能穷也③,——谓之后洞。【顺山而上走五六里,有个洞穴幽暗深远,走进洞穴十分寒冷,问它的深度,就是那些喜欢游览的人也不能走到尽头,人们叫它“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④,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⑤愈奇。【我和同游的四个人拿着火把走进去。进洞越深,前进越困难,然而见到的景象也越奇特。】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⑥。【有松气懈怠想要退出的伙伴说:“如果不出去,火把将要烧完!”于是跟他们一起退出洞来。】盖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⑦,然视其左右,来而⑧记之者已少。【大约我走到的地方,比起那些喜欢游览的人来说,还不到十分之一,然而看那左右的洞壁,来到这里题字记游的已经少了。】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⑨。【大概洞更深,那么到达那里的人就更少了。】方是时⑩,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⑾。【正当决定从洞中退出的时候,我的体力还足够继续前进,火把也还足够继续照明。】既其出⑿,则或咎其欲出者⒀,而余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⒁。【我们已经出洞了,便有人责怪那要求退出来的人,我也后悔自己随从他们,以至不能享受尽那游览的乐趣。】
文言现象
①侧出:从旁边涌出,记游:指在洞壁上题诗文留念。②上:名词活用作动词,向上走。窈(yǎo)然:幽深的样子。③问:探究,追究。深,形容词活用作名词,深度。则:副词,用于判断句表示肯定,相当于“就”。虽:即使。穷:形容词活用为动词,走到尽头。④拥火:拿着火把。拥,持,拿。以:连词,连接状语与中心词。⑤见:动词活用作名词,见到的景象。⑥怠:懈怠。且:副词,将,将要。⑦盖:表猜测的发语词,大概。尚:还。不能十一:不及十分之一。不能:不及,不到。十一:十分之一的简称。⑧而:表递进的连词,并且,而且。⑨盖:表猜测的发语词,大概。则:表假设的连词,那么。至:动词活用作名词,到达的人。加:更,更加。⑩方是时:正当这个时候。方:当,正在。是时:指决定从洞中退出的时候。⑾以:相当于“而”,连词,连接状语与中心词。明:形容词活用作动词,照明。⑿既:已经,……以后。其:助词。⒀则:副词,就,便,表示前后两事紧密相承或时间相距很近。或:有人。咎(jiù):责怪。其:那,那些。⒁其:第一人称代词,指自己。而:连词,表结果,以致,以至于。不得:不能,极:尽,这里有尽情享受的意思,形容词活用作动词,享受尽。夫:这,那,指示代词。
内容分析
第一部分(第一、二段),记游山所见的景物和经过,是记叙部分。可以分为两层。
第二层(第二段),记游华山洞的经过。
先略述前洞和后洞的概况,突出前洞与后洞迥然不同的环境特征,以及游前洞之易与游后洞之难,揭示一般游人就易避难的心理,为后文“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伏笔。
然后详记游后洞的经过。“余与四人拥火以入”,点明了与人同游,这才有入洞以后诸人的不同反应。写经过时,对所见景象,只异常简括地记下“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用连锁句式说明入“深”、进“难”、见“奇”的递进式因果关系,为后文借景喻理提供依据。
随着入洞之深而“其见愈奇”,下文本应叙写乘兴而入,寻幽访胜,领略“奇”景。不料,却中途退了出来。游洞至此结束。
篇6: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褒禅山也称为华山。唐代和尚慧褒当初在这里筑室居住,死后又葬在那里,因此后人把此山命名为褒禅山。现在人们所说的慧空禅院,就是慧褒和尚的墓和守陵人所盖的房屋。距离那禅院东边五里,是人们所说的华山洞,因为它在华山南面而这样命名。距离山洞一百多步,有一座石碑倒在路旁,上面的文字已被剥蚀、损坏近乎磨灭,只有从勉强能认得出的地方还可以辨识出“花山”的字样。现在将“华”读为“华实”的“华”,大概是(因字同而产生的)读音上的错误。
由此向下的那个山洞平坦而空阔,有一股山泉从旁边涌出,在这里游览、题记的人很多——(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前洞”。经由山路向上五六里,有个幽深的洞穴,进去便(感到)寒气逼人,打听它的深度,即使是那些喜欢游险的人也未能走到尽头——这是人们所说的“后洞”。我与四个人打着火把走进去,进去越深,前进越困难,而所见到的景象越奇妙。有个懒于前进而想退出的伙伴说:“再不出去,火把就要熄灭了。”于是,只好都跟他退出来。我们走进去的深度,比起那些喜欢游险的人来说,大概还不足十分之一,然而看看左右的'石壁,来此而题记的人已经很少了。洞内更深的地方,大概来到的游人就更少了。当(决定从洞内退出)时,我的体力还足够前进,火把还能够继续照明。我们出洞以后,就有人埋怨那主张退出的人,我也后悔跟他出来,而未能享尽游洞的乐趣。
在这种情况下我便有所感慨。古人对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的观览,大都能有所收获,是因为他们探究、思考问题深远而广泛全面。道路平坦距离又近地方,前来游览的人便多;道路艰险而又偏远的地方,前来游览的人便少。但是世上奇妙雄伟、珍异奇特、非同寻常的景观,常常在那险阻、僻远,少有人至的地方,所以,没有意志的人是不能到达的。(虽然)有了志气,也不盲从别人而停止,但是体力不足的,也不能到达。有了志气与体力,也不盲从别人、有所懈怠,但到了那幽深昏暗、令人迷乱的地方却没有必要的物件来辅助,也不能到达。可是,力量足以达到目的(而未能达到),在别人(看来)是可以讥笑的,在自己来说也是有所悔恨的;尽了自己的心志而未能达到,便可以因为这一点而无所悔恨,难道还有谁能讥笑他吗?这就是我得到的收获了。
我(返回)到那倒在路上的石碑时,又感叹古代刻写的文献未能存留,后世讹传而无人弄清其真相的事,哪能说得完呢?这就是求学的人不可以不深入思考而谨慎取舍的原因了。
(同游的)四个人:庐陵人萧君圭、字君玉,长乐人王回、字深父,我的弟弟安国、字平父,安上、字纯父。至和元年七月,临川人氏王安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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