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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艰苦年代的故事:救命的山野菜

2022-11-25 08:34:1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大家嚎我王小白”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5篇回忆艰苦年代的故事:救命的山野菜,小编在这里给大家带来回忆艰苦年代的故事:救命的山野菜,希望大家喜欢!

回忆艰苦年代的故事:救命的山野菜

篇1:回忆艰苦年代的故事:救命的山野菜

山里人对山野菜有特殊的深厚情感,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山野菜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前几天,童年伙伴从成都回来,我们十几人聚在山庄吃饭,满桌子的牛羊猪鸡肉和几种冷水鱼,做的是五颜六色花样百出,大家几乎没咋动筷子,席间庄主端上一盆泡发好的混搭山野菜和一盘豆瓣酱时,筷子几乎是同时插进了盆里。

山野菜是什么?每种野菜都有独特的味道,甚至还有苦的、涩的,我孩子就不喜欢,更不解每年野菜季,老人们累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往家连背带扛收野菜的行为。我是出在长白山的老岭山下,是吃着野菜长大的,对它的情有独钟到刻骨铭心。如今,还是时常想起很多姐姐领着我采野菜和妈妈教邻居山东人吃野菜的情景。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早春一到,阴坡的雪还没有化尽,姐姐就一手拿着筐一手领着我,到房后朝阳的山坡上,从挖婆婆丁、拔山韭菜、牡蒿、藿香开始,随着气候变暖,便走进深山里,在阳光透过强硬的柞树、挺拔的白桦、不屈的杂木林构成的整座林海的树缝间,寻找青翠欲滴的刺嫩芽、刺五加、山芹菜,毛绒绒的薇菜、猴腿儿、龙须菜等十几种能吃的野菜,我更是欣赏各种野菜野草各得其所地,占据那份属于它们的领地,水灵灵的展示着自己,无忧无虑的生长。它们有直有弯,或枝繁叶茂、或形只影单、或高或矮,一束束一簇簇风姿卓著的楚楚可人,但始终保留着野性十足的底气,仿佛除了在土地里生根,就是在天地间展示。由于山里人少,资源丰富,每次进山姐姐都是挑肥拣瘦的采,不时地训斥我不长记性,是菜就往筐里装的“挖到筐里就是菜”的做法。

满满的一大筐山野菜背回家里,妈妈总是很快的分类,有的用水焯一下蘸酱吃,有的留着炒着吃,有的放到大缸里用盐腌制,有的和上玉米面贴饼子吃。听比我大14岁的姐姐说:妈妈的这个习惯是从三年自然灾害时开始的,直到七十年代中期我记事时还是这样。姐姐说那时候,山野菜就是山里人的救命菜,因为有了它们山里人没有一个饿死的,也救活了很多成群结队从山东逃难来的人。

山东人“胆大聪明”,开始时还很听话地按照本地人的指认采,没几天就是上山吃过的没吃过的野菜都往家划拉,怕有毒就遇到牛或驴抓一把给它们先吃,看牲口没中毒,回家人就放心的吃了。我就记得沟门那家山东人,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一次就把鹿莲当山糜子一起采,路过我家栓毛驴的地方就要喂,多亏生产队长去大队部拿报纸,,及时发现制止,毛驴才保住一条命。

野菜对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只要能填饱肚子饿不死就是好东西,根本就不知道它的营养价值和药用功效。如今,城里人对山野菜的青睐是“天然、绿色、无污染”,这是迥然不同的需求。信息时代,农村电商的发展,大山深处的珍品,便捷快速的走进都市。随之而来的是市场上出售的很多山野菜,是变质没变样儿人工温室大棚生产出来的产物,我不知道山野菜本身具有的清热解毒、凉血止血、降血压平肝火、增强免疫力预防癌症等等的作用,在人为的催生长防病虫等的照顾下,是否还能保留着“自然好味道好本质”。

作者|陈素莹

公众号|咱们村

篇2:回忆艰苦时代生活故事:针插

朋友发来一张图片,既有炫耀的意味,更有考我的意思。真是多年没见这种制做精致的老物件了。是朋友孩子同学的奶奶做的。相信年近半百,而且有西海固农村经历的人。都能认出它——“针插”。

针插,又叫针荷包,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西海固成年妇女普遍使用的。平时存放针,随身携带且针不丢失也不扎人,形状多样的小布袋。三部分组成:一是瓤。瓤里面装的棉花,外面用布包着。瓤上可以插大小不一的缝衣绣花针。二是盖。给瓤套一个同样形状的,较硬的护套,即为盖。盖是苫住那些针,起到罩护作用。盖里的瓤如同抽屉般随时进出,盖上还可绣上花鸟图案,精致漂亮。三是绳。就是一头把瓤与盖串起来,一头挽在衣服纽扣上的细花绳。

每个成年女人都有,也是针线活所迫。干活挣工分.歇下几分钟.吊着做几针。掏出兜里的顶针套在手上,取出针插上的针,穿上随身携带的线,或纳鞋帮,或绣鞋垫。

那时的西海固农村,家家娃娃一大阵,户户叮叮当当穷。 哪件衣服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穿罢老二穿老三等着还接班。

一身粗麻帆布衣服总是往烂里穿,没有替换。膝盖,肘关节,屁股,领子,袖口,都是补丁,甚至补丁摞补丁,颜色各不同。衣服实在烂着穿不成了,不能一扔了之,而是烂中再选完整布面铰下来,以做补丁布,作鞋底衬。帽子,上衣,裤子,手套,袜子,鞋子哪个破了都得补。

甚至做件新衣服,没穿之前,已在肘部,膝盖,屁股等容易磨破的地方提前补上补丁加固。

针插缝着日子,补着光阴,绣着岁月。见证着缺吃少穿、半饱不暖的年代。

现在,家里还有针吗?还有线吗?还有打补钉的衣服吗?就是偏远的农村,缝缝补补也少之又少。针插早已弃之不用,扔之不见,连同艰苦朴素的好习惯离我们渐行渐远了。

作者|李向荣

公众号|甘宁界

篇3:关于艰苦岁月的回忆故事:父亲的山梁父亲的井

宁夏最南端接壤甘肃的地方有座山峰叫平峰梁。平峰梁山高坡陡,四面是由低向高一直爬坡行走。

平峰梁山顶有一座团庄堡子,两座碉堡。风水先生说那中间的团庄堡子是一方大印,而两边的碉堡是保印的将军。从远处看,那座团庄堡子的确像一方大印,方方正正盖在山梁上,那两座碉堡也确像两个护卫将军,稳稳地镇守、护佑着一方平安。

平峰山梁上有一道东北通向西南的深豁岘,凡翻越平峰梁的人只能从这道豁岘经过。豁岘里有眼水井,水很旺却无名。这眼水井像一位世纪老人,历史地见证着平峰梁的百年沧桑,真实地保存着平峰梁早被尘封了的最初记忆,无声地诉说着平峰梁悲悲喜喜的故事。她很想大声纠正但又无力纠正那些无知者甚至官方“正史”对平峰梁诸多的不实传说和错谬记载……

现在已基本无人知晓平峰梁由谁人最初定居开拓,可她知道;曾经有多少人饮用她的甜水也靠她的甜水养活,而如今居住在平峰梁上的所有人,已经饮用上自治区重点项目、宁夏中南部城乡饮水安全西吉受水区项目——从固原原州区贺家湾水库及中庄水库饮水工程的自来水,连前几年从她脚下的萧堡子沟压上来的自来水也已都不用了而把她早早忘却;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追问当初是谁开掘了她,可她知道,而且对当初开掘她的两个“特殊人物”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百年沧桑,弹指一挥间。她虽没有名字(因在后来的供销社院子里,姑且叫“商店井”吧)但是曾经,她被多少人几乎像记挂母亲一般天天都挂在嘴上、记在心里……可如今,她已被冰冷肮脏的建筑垃圾填埋,她已被彻底封埋遗忘在阴暗的水泥地下,几乎连曾经离不开她的人也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题记

父亲与平峰梁上的那眼井

平峰梁上的那眼井,即使现在平峰梁上最年长的老人,也绝对不知道她究竟挖自何年何月,由何人所挖,但是井知道她自己出生的时间。由于她经历了那次震惊世界的巨大事件——海原大地震,便让她记住了那个特殊的年份:民国九年即公元19。那时她诞生才几个月,但是真真确确经历了那场永难忘怀的特大灾难。

在我幼小和长大后的记忆里,父亲曾不止一次地说起过那眼井。记得父亲曾说,那口井是他和他二哥即我的二伯父两个耍着挖的,当时并没有想到能挖出水来,完全是胡耍着耍开的。

父亲兄妹五人,两个哥哥,一个姐,一个妹妹。父亲在弟兄中最小,排行老三。大爹名讳维新,属猴,比我父亲整整大十一岁,已娶了我大妈生了两个孩子。大姑出嫁给坝上刘家,二伯父比我父亲大两三岁,因少亡(民间把没成家或成了家而未生儿育女的人死去都叫少亡),无有儿女,我们既没见过也无感情,自然就不记他的年龄属相和名讳了。小姑比我父亲小两岁,在家既帮我奶奶干活又帮大妈看孩子。过去的民间,人们只记得自己的属相和出生的农历日子,大多不知道具体年份。后来有了民国,就记得民国纪年了,如把发生海原大地震的1920年就叫做民国九年。但我父亲出生时民国还没有建立,属清朝末年,偏僻的农村人,不知道出生年份实属正常。我父亲名讳维国,在世时一直没有说他出生于哪一年,只说他属羊,农历正月二十六的生日。他去世于1979年农历二月,去世时虚岁73,查万年历72年前的丁未羊是公元19。我这里推算这个年份,明确这个年份,对确定平峰山梁上的那口水井的具体诞生时间很有意义。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和亲戚、和家人聊天时常说,那口井是他和他二哥两个毛头娃娃玩耍着挖开的。当时,平峰梁没有名字,就那么一个大豁岘,没有其他人家居住。大概在两三年或四五年前,我的爷爷奶奶带着他们从甘肃静宁威戎的一个叫尤雷家的村庄逃荒逃难来到平峰山梁上,感觉这道梁山高坡陡没有一家人居住,也很少有人经过,住在这儿僻静好生存,就在豁岘南边陡坡下挖了两只崖窑盘了炕住下来了。当时山上没水,也没有树,他们就顺着东北山坡下去到山下的沟里挖个水泉担水吃,大多是他和我二伯父、小姑抬水吃。天晴时虽路远坡陡但路是干的还好走,一旦下了雨山高路滑的,抬一桶或担一担水就很费劲,常常是把水抬到家就只剩小半桶了;有时候不小心滑倒,木桶不是摔烂了就是滚到沟底、滚到山下边去了。如果是用瓦罐抬或者担水,那就一下摔得碎碎的了。因为这没少挨大人的打。

大约是民国九年夏天的一天,正午吃过饭,大人都缓午觉了,他们两个没瞌睡,就在门外的平摊摊上用铲子挖着玩,玩着玩着他猛然想到前几天因下雨路滑,担水时摔烂的水桶,修补了好长时间才修补得不漏水,为什么不在门摊上挖一眼井,啥时吃水啥时就在跟前吊上来,不用跑那么远的冤枉路,也少挨大人的打。想到这,父亲就给二伯父说:“二哥,曹两个在这挖个井。”二伯父说:“这么高的山,能挖出来水吗?”父亲说:“听老人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水是跟山走的,挖出挖不出曹挖着试,万一挖出来呢?”于是,他就和二伯父两个挖起来。等大人缓起觉,他们两个已经挖了三四尺深了。爷爷出来看他们整得满身是土的,问:“钮(你们)两个不缓午觉,在门摊上挖这么深的坑着整操啥着哩?”父亲说:“我和我二哥挖井着呢。”爷爷怀疑:“钮两个碎龟儿子能挖成个井,能挖出水来?”父亲说:“敖(我们)挖着耍么,挖不出水了再填了,挖出水了就不到下沟里担了。”爷爷看他们两个向下钻了个人能下去的直直的洞,就说:“这两个碎怂还真像挖井的样子,吊土时绑牢绳子,别叫绳子断了掉下去把人砸了。”

从这天开始,父亲和我二伯父就利用中午缓觉时间和下雨不能在地里干活的时间挖井。两个轮流在下边用铲子挖,在上边用筐(yan)子吊,不知不觉挖了几丈深了。

有一天中午午觉快缓起的时候,一个白胡子老人腰里背着个鞭杆从东边的下沟里上来,走到他们跟前拄着鞭杆停下歇缓,说:“哎!这两个娃娃在立千年的功德着哩,这里是一个万人穴么,钮把这口井打成,以后四路八线的人就都到这里来了,过几年这里就是一个大集市了。”父亲说当年他也就十二三岁,二伯父也就十五六岁,他们不懂万人穴是个啥东西,只听说这个白胡子老人人们都叫他范先生,是下沟里有名的人物,能掐会算,精通阴阳八卦堪舆之术。自从白胡子老人说了之后,他们两个挖得更起劲了。

井越挖越深,往上吊土却越来越吃力。两三丈深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能用手一点一点扯上来。挖到四五丈深时,已经扯不动了,他们就用冰筋根搓了绳子,找来四根粗木棒,在井口两边绑载了两根叉子,找来一根较直的木椽用刃子刮掉皮,绑在叉子上,吊土时就把碎背篼或小筐子的吊绳放在粗椽上面,搭在肩膀上,背过身子双手缠上吊绳撅爬屁眼往上拉。曾几次拉断绳子,装土的背篼筐子掉下去把井里的人都打晕了。挖到十一二丈深的时候,井里的土越来越湿,凡从下沟翻梁去新齐坝赶集路过的人都说,这两个娃娃能打出水来,他们两个挖的心劲就更大了。井里的土成湿泥了,挖一小铁锨都很费劲,装一小铁锨都重得拉断气。挖到十三四丈深的时候,脚底下感觉有水了,烂泥别(biá)跐的,父亲与二伯父两个高兴闷了。

第二天下到井底,已经淀(dīng)了半脚面水。他把这事告诉了我爷爷,我爷爷也高兴得说:“这两个龟儿子还真要挖出水来了。你先尝尝水是苦的还是咸(hán)的,如果水太苦太咸人不能吃,只能饮牲口,钮还得在下沟里担水吃。”父亲握手舀了些水用舌头舔着一尝,水是甜的,没有一点苦和咸的味道。爷爷说:“看来钮两个碎子子子还真有不担水的命哩。”就安顿说:“看样子水快出来了,再不要往下猛挖了,一点一点慢慢挖;感觉有水往出渗了,就稍微往下挖挖,不要再挖了,再挖,渗水大了,就会把下边涮空,井就涮塌了。这时候,钮就把井底旋个锅的形状,把锅底和四周杵实踩光,上来等两天看,如果能蓄上水、水桶能吃满了,就不再挖了;如果水桶还吃不满,就再往下挖挖。不要让水积得太多,积得太多就把井泡塌了。”

搁天一大早,父亲有点等不及地把水桶吊下去打水,吊上来一看,吊了半桶水,再吊着试,还是半桶,看来水还不旺。父亲下到井里,用马勺把水舀着刮到桶子里,二伯父在上边吊着倒光。父亲又往深里挖了一尺来深,能感觉出渗水多起来了,就慢慢挖着旋了个锅底的形状,把土铲着刮干净,他就在下边用脚底把锅底锅边踩、蹬瓷实,用脚掌、手掌、拳头把井的半帮帮子(井壁)连蹬带拍带砸地砸了一人高,就上来。把井口周围铲着收拾干净,找来粗棍棍搭在井边上,折了一抱抱湿梢子苫在上边,弟兄俩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三天早晨睡醒,父亲和二伯父两个提上大木桶走到井边,揭过湿梢子,扔过粗棍棍,把绳子绾在桶梁上,心急火燎地把桶放下去打水。还正在往下送绳子,猛听得“嗵”地响了一声,他们赶快把头伸到井边往下看咋回事,只看见井里的水在打圈圈,却看不见桶子的影子,他们两个就赶快你一把我一把使劲往上扯井绳,却重得只能扯起一点点。两个轮换着把吃奶的劲都用上,才好不容易把桶子扯到井边。一看满满的清亮亮的一桶水,一个使劲攥着绳子,一个爬下赶快提住桶梁,连拉带提合作着把水桶提出井,各用一只手把水提进院子,高兴得大呼小叫:“井里水饱得很,水桶放下去一咣嗤(一下子)就打了满满一桶,挣得敖两个差点吊不上来了。”我奶奶说:“钮两个在下沟里担水担害怕了,这一下再不到深沟里担水吃了。可是钮两个一定要注意着,吊不上来吊半桶,千万小心连人带桶子掉下去。”

为了防止把人或者羊牲口掉下去,父亲和二伯父就自己学着做了一个井盖,泥了井台,不吊水的时候把盖子盖上;为了吊水省力,他们又在井口一边用胡基垒了一个土墩,在土墩中间泥了一根胳臂粗的直杠子,吊水时把绳子搭在直杠子上,脚蹬在井台边上往上扽,吊水就轻松多了,一桶水一个人虽吃力也能拉上来。打了井,吃水再不到下沟里去担了,父亲、二伯父也就和大伯父一起去给别人家帮工了。

哪能知道,到冬天农历十一月初七晚上,发生了一场灾难性的地震,窑被震塌了,我的大妈和大妈的两个孩子压死在窑里,奶奶和小姑幸免于难。我的爷爷给别人家去说媒,压死在李家湾的油坊里,直到第二年土消了才挖出尸身。

平峰梁上的窑洞摇塌了,没地方住了,加上大妈和她的孩子被压死,大爹伤心地带着一家人搬离平峰梁到蒿蒿川,又几经搬迁,十多年后定居在平峰梁北边炸山梁下边的萧堡子沟。萧堡子沟因从南边搬来的萧家,生活较为富裕,快解放的前几年为了防土匪抢掠叫我父亲打了堡子而得的名。

我们家虽搬离了平峰梁,但因那口水井没受地震影响,不但完好无损,而且水饱且甜,不久就有人家搬到山上居住。后来居住的人越来越多了,到新齐坝赶集的人越来越少,反而都喜欢爬到这座山梁上去热闹。于是,新齐坝的集市立不下去了,就搬到了平峰梁上。大概这时候平峰梁的豁岘已被住户用挖窑的窑土填出来的街道(当时应是两边住户的门摊)在当豁岘,人们便把这座无名的山梁起名平峰梁了。

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平峰梁已经很有规模了,不仅普通住户越来越多,而且一些殷实的大户如野狐岔尹家也到山上盖了房修了院。集市也越来越大,东南西北四路八线甚至几十里外的人都愿意爬坡来到这里赶集,成了四里八乡的大集镇。

为了使集镇更像个集镇,也为了使集镇更加聚气,懂风水的人建议在豁岘的两头各筑一个碉堡,以挡住北边来的煞气,也防止把集镇上的才气从南边漏掉,住在集镇上的大户带头出资,在豁岘的两边各打了一个碉堡。

那时候,豁岘里就这一口井,不管住户还是赶路赶集的人,都靠这口水井饮用。住得人多了尤其有钱的大户人家住得多了,土匪也常来山上抢劫。为了保护财产,大户人家出钱在南山山顶打了一座团庄堡子,设置了民防,有了乡公所。

民国25年农历八月(1936年10月)红军经过平峰梁时,贺龙、邓小平等红军将领都住在平峰梁上,喝了几天这口井里的水。民国三十一年即1942年西吉建县之年,在平峰东南山腰修建了一所气势宏伟、结构紧凑的四合院式学校——平峰小学,开创了平峰办学的新纪元。后来设立了平峰镇,在豁岘东北边碉堡旁修建了两层戏楼,镇管所、邮政所、商店等相继设立,平峰梁热闹空前,繁盛空前。

居住生活在平峰梁上的人越来越多,喝平峰梁上父亲挖的那口水井水的人越来越多。是那口水井,养育了当年生活在平峰梁上的所有人。如今,父亲挖的那口水井已被填埋,人们大都忘记了她的辉煌的过去。父亲的那口水井,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和记忆,但她永远不会淡出父亲以及他的平峰梁的历史。

父亲带平峰红军会师将台堡

父亲曾给我们讲过他见红军和带红军到将台堡的故事:

民国25年(公元1936年)秋天,地里的莜麦等庄家都收割完了,莜麦码码码满地里。一天,集市上跟集的人都悄悄议论,有南里上来的红军将要经过平峰梁了,国民党军队在后勾子追着,怕是要有一场恶仗打呢。当时都只是听说红军是爱护老百姓的军队,但究竟是啥样子,谁也都没见过。一些大户人家听到消息,已经开始把家里贵重的东西藏的藏,转移的转移了。

过了两天,大概晌午时分,隆隆的吼声从山梁上响过来了,响声像打雷又像空磨子吼。大家都没听过这声音,都有点害怕。一会儿,从南半个山梁上飞来了一个像老鹰一样的东西,大得很,轰隆隆的,吼声越来越大,震得地皮子哗啦啦地抖哩。人都不知道这么大的会飞的东西是个啥东西,都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盯着那个白亮亮的“鹰”看,只见那只“鹰”擦着平峰山头上来,顺着沙家洼梁皮向北飞行。刚飞过李家湾豁岘,又折了回来,在沙洼梁、平峰梁上来来去去盘旋了三四个圈圈,猛然在沙洼梁上向下一冲,像驴巴粪一样巴下来一个大得很的黑疙瘩,从半空中掉下来掉到沙洼梁上,“咚”的一声,一道巨大的土浪“唰”地冲向半天云里。

“臧不得了了,这狗日的扔(er)炸弹了!”看到的人都惊呼着,也不知道躲藏。那只“鹰”扔了一个炸弹,又在山头上转了一个圈儿,吼声吼过平峰南梁慢慢听不见了。我们一些胆大的年轻人和半大的娃娃奔跑到发生巨响的地方一看,我的个咣咣,炸了大涝坝大的一个坑,把泥土冲了几十丈远。有信息灵便的人说,这是国民党的飞机,追着炸红军哩。还没见红军来的影子,这狗日的鼻子尖得很,倒提前来了,想先给红军一个下马威,看你红军还敢来敢逗留不。从这天扔了炸弹起,飞机几乎每一天来一次,有时候早晨,有时候午后,有时候晌午会(下午四五点)。

这样议论了两三天,山上真的来了红军。先见到红军的人一边大喊“红军上来了,快跑!”一边奔跑着东躲西藏。红军看见有人跑,就在后边大喊:“乡亲们,不要怕,我们是红军,是共产党的队伍,是保护老百姓、为老百姓打天下的队伍。”胆大的、见过国民党兵的人或躲到墙下或站在树后观望。原以为红军红军,都是些戴红帽子穿红衣裳的兵,谁知道他们都穿着新旧不一的灰布衣服,颜色深灰浅灰不大一致,帽子上别着红五角星,衣服领子两边缝着红领章,腿子上打着裹腿,个个脸上虽然有些疲乏但都很精神,好多还是嫩森森的娃娃,还有大女子。他们来到街上既不进住户的家门,也不进店铺,而是把背的行李整齐地放在空闲的墙根下,有的开始往墙上刷标语,有的向住户借扫帚笤帚铁锨打扫街道,有的经住户同意进了院子扫院子,有的问哪里取水。知道山上只有一口井,他们问还可在哪里打上水?就借了住户的水桶水担,三三五五顺着东坡下去,到我们上湾的沟里担水。

住户们看见红军又亲热又勤快,还不扰民,都不忍心让他们住在外边,家家户户就把红军叫进家门,住处宽展的就腾住处,住处窄扁的就把门板卸下来,有木板的把木板抬出来,支在空窑里或者窑亮子下边的院子里。红军们在每一家唱着歌出出进进,“大爷”“大娘”“大嫂”甜甜地叫着,像一家人一样亲切快乐。他们把老百姓痛恨的几个土豪抓起来进行批斗。晚上他们组织住户开会讲红军的主张,讲革命的道理,动员穷苦大众打土豪分田地,建设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公平新社会;白天他们就到地里和穷苦农民一起劳动,满山的欢声笑语。

这样过了两三天,一天中午缓起时间不长,远远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又上来了,一会儿,一架大飞机擦着平峰南梁的梁皮又飞过来了,在沙洼梁、炸山梁上绕圈子。在地里干活的红军高声喊着:“乡亲们,快趴下!赶快躲到埂子下或者钻到粮食码码里躲起来!”红军们跑着喊着拉着地里干活的人跑的跑趴的趴,有的端起枪准备射击。飞机在平峰山梁上绕了两三圈,看着要生事的样子,气势汹汹的,飞走了又飞回来,飞得很低,眼看着要撞上山上的堡子了,又一个转身,在沙洼梁、炸山梁上盘旋了一圈,快飞到平峰梁豁岘碉堡上边的时候一个俯冲,冒着黑烟扔下一个很大的黑东西,红军赶快喊:“飞机扔炸弹了,赶快卧倒!”在平峰梁顶上的红军、豁岘堡子上的红军哒哒哒地向着飞机开枪射击。这时“咚”的一声,上街道靠近碉堡的地方泥土冲上了半天空,一条狗吱吱吱叫着从上街道跑下来,肠子炸出来曳了一两丈长。

飞机扔下炸弹冒着黑烟飞走了,从堡子里跑出来几十个红军把炸弹炸的大坑包围起来,一会出来了一个大个子、很魁梧的红军,像是一个领导,在坑边上绕着看。那天正好有集,跟集的人走得只剩下不多的几个人,正坐在下街道戏台子底下浪闲,看见飞机扔下炸弹炸了涝坝大的坑,都想上去看又不敢去看。父亲说,那几天我都在街上,我当时虚岁三十的样子,年轻胆大,就提着拾粪筐子,拿着拾粪小铁锨,假装着去拾粪,从下街往上街走。走到那个弹坑旁边,也不敢正眼看,边走边用斜眼偷看,看见堡子根底下,几十个士兵围着弹坑,一个腰里系着皮带、别着盒子枪、长得很魁梧的大个子红军,脸色很沉重地绕着弹坑转圈子。父亲说他远离弹坑慢慢走过去,走到豁岘那头又折回,慢慢往下走,看见从碉堡门里又走出来了一个小个子红军,走到大个子跟前说了几句啥话,跟着大个子红军绕弹坑转了一圈,就一起走进碉堡,其他红军也进了碉堡,堡门被迅速闭上,门外两个兵站着岗哨。看见弹坑边没红军了,他才敢靠近弹坑,街上的老汉娃娃也都慢慢溜到弹坑跟前观看。“我的咣咣,这么大的个大坑,大坑在堡子门口,把大半个街道炸着堵上了。如果再往前扔上四五尺,就把碉堡也炸飞了,里边的红军首长怕就都被炸了,好险啦!”看的人悄悄议论。看着飞机飞走了,山上干活的人和红军又都一起干活。

第二天,有消息说,国民党的军队从静宁那边追上来了,离平峰梁只有三四十里路了。有人说,红军和国民党军队要在平峰梁上打仗了;有人说红军要撤走了,听说要到陕北去,现在要到将台堡兴隆镇与红军大部队会师。红军在寻找熟悉到将台路的人。父亲说他自十二岁就出外打堡子,跑遍了周围一二百里的山山洼洼,人都说让我给红军带路最合适。当时家里就没二亩地,种的粮食只剩半亩洋芋还在地里,也没人叫着打堡子,给旁人帮工可干可不干,他也正想多了解了解红军,就答应给红军带路。在炸弹坑边转着看的那个首长问他,“到将台堡哪条路好走又最近?”父亲说,要说好走,就要沿着梁上的大路走,大概要一百二三十里路,快快走也要整整一天多的时间;如果走近路,从这下河里下去顺河走,只有五六十里路,大半天时间就走到了,就是路不好走,不能骑马。首长说,“那就走近路,你给咱们带路,带到将台堡,如果家里人同意,你也想跟我们一起去当红军,我就带你走,一起打鬼子去”。

本来打算第二天走,有消息说国民党军队快赶上来了,不足二十里地了,红军就都打起背包,收拾好东西,把街道、家家户户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吃过午饭就开拔了。红军与百姓一起吃住了几天时间,都有了感情,老人们拉着红军的手,舍不得让他们走,眼泪哗哗的。红军“大爷”“大娘”亲热地叫着安慰说:“我们要去抗日,打日本鬼子,把鬼子们赶出中国我们还会回来的。大家要团结起来打土豪分田地做自己的主人。我们已经镇压了地主恶霸,那些地主豪绅们如果再敢欺负你们,你们就和他们斗争。”红军边说着边排起队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我在前边领路,部队长蛇一样从平峰梁顺着坡下来,从我们的对面子河边往下走,一直沿着沟到民和,到王民过了烂泥河,上了王民的山梁,顺梁毛家沟下去过了河就是将台。早到将台的红军看见我们这边的红军从山上下来了,都高喊着往山上跑着迎接;这边山上的红军高兴地呼喊着往下跑,半道山梁,整个将台川,人山人海,一篇欢呼声。

把红军领到的第二天,红军在将台堡召开了会师大会,就相继开拔往北走了。要跟红军一起走,那个首长找到我说,“老乡,我不能带你走了,要你回去当农会主席,组织农民起来闹革命。你们平峰镇的人民都很好,都能支持红军,我们很感谢,但刚刚几天,农民还没动员起来,革命觉悟都还不高,你要回去好好发挥作用,把大家动员组织起来,成立农会,你的担子并不比我们轻啊!”我父亲还要争取跟着走,那首长说:“你已经是共产党在地方的小领导了,要服从革命分配啊。回去赶快把农会组织起来。”说完和他握了手,就挥手走了。我觉着(geche)红军不带我走,眼泪在眼窝里打转转,硬是忍着没流下来,就回头一路小跑回来了。

回到村口,碰见一个老人拉我到偏僻的地方说,“你赶快躲起来吧,你刚带红军走了,乡公所的人就到你家抓你去了,没找着你,让家人等你回来把你送到乡公所来。你赶快出去躲去吧,不然叫他们抓着,恐怕就没命了。”我悄悄回家拿上打堡子的葽镢和五尺棍,赶快从家里出来,刚走过豁岘,乡公所领着人又冲进了家里抓人,幸亏我在老人通风报信下得以逃脱。这一出去,我就大半年没敢回家。不要说办农会,当农会主席,就是正常的回家都不可能。

父亲的平峰梁

看到这个题目,一定会有人问:你这话说的,平峰梁怎么会是你父亲的呢?

您别不信,我先大致说三个方面,您自己来判断平峰梁是不是我父亲的。

第一,平峰梁上最早居住的人家是我们家,是我父亲打了那眼井,平峰梁上才慢慢有人居住,才有了后来的发展和今天的繁荣,难道不可以说平峰梁是我父亲的?第二,父亲是个打堡子的“工头”,他大半辈子在西吉、隆德、静宁、会宁等方圆一二百里范围内打过无数堡子,平峰山梁上团庄堡子两边的那两座碉堡,就是解放前曹乡长请我父亲拴葽架椽打的,到现在那堡子还完好无损地伫立在平峰的山头上,这还不能证明是我父亲的平峰梁吗?第三,父亲大半生都给私家打堡子打庄院,在他人生的晚年,才做了一项为公家干的最有意义最有价值也最让他自豪的工程——在山梁的陡坡上架椽拴葽打了平峰粮库,成了当时乃至今后二三十年间平峰梁上一道很美的风景,这难道不能充分证明平峰梁是我父亲的平峰梁吗?

父亲十岁左右就跟着我的爷爷奶奶由南而北逃荒要饭一二百里路,爬上周围最高的山梁,在他的父亲和大哥我的爷爷和大伯父刨挖的湿窑洞里安下身子,跟着我的爷爷伯父挖出炕大的地块,撒上能快长能救命的菜籽,开出一溜溜磨盘宽的陡地,撒上养家糊口的粮食种子,一边给别人家帮工混肚子,一边期盼着种子发芽,日子也就这样生根发芽。起初,平峰梁只有或长或短的草,几乎没有树,哪怕是柳树榆树或者杏树。父亲就和我的爷爷伯父们在给远远的村庄里的人家干活返回时候,向人家要着砍上一节湿棍拿回来栽在庄园周围,或者在别人家园子里,在回来的路上,碰上杏核桃核之类捡上装回家埋在地埂埂上,水渠边上,父亲和二伯父不时把从下沟里抬或者担上来的珍贵的水浇上一碗半马勺。第二年开春他们都发芽了,长叶了,长躯干了,一棵幼小的柳树或者杏树开始慢慢生长。两三年之后,柳树在门埂子边上、门前的水渠边上由一棵两棵站成了一排、两排,个头也超过了大人,给山梁增加了一道勃发的风景,夏天已能给人撑出伞盖一般大的阴凉,遮挡日头毒辣辣的暴晒。杏树在地埂或小园子里这里几株,那里几棵,零散而不规则地长着,有的在春天开始开花,给山梁增添了一种热闹的颜色,使山梁焕发出另一种生气。寂寞荒凉的山上有了人气,孤独困难的一家子人活得越来越像一家人了。

大概是父亲和二伯父抬水担水太吃力太辛苦,才想到在家门口挖一口井,以减少在下沟里抬水担水的辛苦。当年的两个毛头孩子玩耍着挖井,居然真挖开了一口水又甜又饱的井,使一架无人居住的高高山梁上渐渐住上了越来越多的人家,使一道深深豁岘居然成了四路八线的人都愿意爬上去跟集赶热闹的繁盛不衰的集市,使无人居住的山梁居然成了一级政府机构所在地。这些都是父亲挖井时不会想到的。他俩当时挖井就是为了解决家里人的吃水问题,说穿了就是不让自己再吃力地去抬水担水,而一旦把井挖成,就远远超出他俩当初挖井的想象和意义,更没有估量出井的后期价值。如果说,是我们家第一个开启了在平峰梁现代人居住的新纪元的话,可以说是我的父亲我的二伯父因为挖开一口水源不枯的水井而带来了平峰梁的现代文明。从这个意义上说,平峰梁是父亲的梁不为过吧!

民国九年的海原大地震虽然给我们家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使我们家搬离了这个自己亲手创造、让人难以割离但又使一个完整兴旺的家破碎得让人伤心得不得不逃离的寓身之所,先后多次寄居到异地他湾,但父亲伯父们还是每隔几天要到这座山梁上赶集购买交易生活必需品甚至了解各种谋生信息。

搬离平峰梁之后,父亲走南闯北,给人家打堡子出苦力讨生活,逐渐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手艺人——架椽拴葽打堡子的师傅,在方圆一二百里的山梁村庄打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堡子,在那个特定的土匪猖獗的慌乱的年月,为保一户或一方平安,发挥了他特有的技能,做出了他应有的贡献,也创造了在那个时代不算什么,而在现在看来是一种独特的文化——堡子文化。

父亲万万没有想到,在搬离平峰梁二十多年之后,大约解放前两年,时任平峰乡乡长的曹乡长,屈驾请他在平峰梁团庄堡子两边的山梁上打两座碉堡。很显然,他筑这两座碉堡是想像老百姓防土匪一样高高地观察和防范共产党的部队。打堡子是父亲的老本行,驾轻就熟,父亲欣然应允。

这时我们家早定居在萧堡子沟炸山梁下边的一道地埂下,离平峰梁就二三里路,父亲一大早起来喝完茶展脚就到。父亲拿上他的五尺棍,腰里别上他拴葽的小葽镢,到平峰南梁上,按照曹乡长的要求,叫阴阳先生搭罗盘定方位划线,举行了隆重的奠基仪式,指挥几十个民工挖了两丈多宽、一丈多深的大壕,就结结实实一层层把地基筑上来,筑到离地面两三尺的时候,重新放好线,按线里外架椽填土筑墙打堡子。打了大半年时间,两座四四方方高矮不同的碉堡就伫立在山梁,俨然是平峰梁上站立的两个岗哨,将山的四面尽收眼底,护卫着平峰的一方平安,与团庄堡子一起构成了平峰山梁上的一道优美风景。可曹乡长哪里料到,碉堡打成不到两年,他也没能阻挡住共产党解放平峰梁的气势,他却在平峰解放的巨大气势下一溜烟跑了。

一晃又过去了二十多年,我们家因庄院里的后崖窑被洪水冲塌,三四丈高的后崖背被冲成了一个大水渠,一下雨山上的雨水就从这个水渠流下从院里流出,天晴的日子,生产队或者邻居家的羊也经常从那道渠里下去,进到我家的院子里。这样的庄院自然是再无法居住下去,我们就申请打新院搬到了炸山梁的半山腰。

1975年的春天,山上的草都没长出几棵,光秃秃的。家里的回销粮(也叫供应粮)不够吃,糊糊汤经常是喝了上顿没下顿,父亲被饿得忍不住常在磨翅缝里用细铁丝扣一点点带麸皮的面,放在喝茶罐里熬开喝。我们为父亲能不能撑到新粮下来而担心,他毕竟是接近七十岁的人了。

一天中午吃过饭,公社粮站站长来家里找父亲,说国家要在平峰梁上建储备粮库,地址选在平峰西山梁公路后边,山高坡陡,需要把陡坡挖平架起高埂子才能建宽敞的粮库院子。他是来请父亲去架粮库的。

父亲说他整天饿得站都站不稳,哪还有力气去架粮库?

主任听出我父亲没有一口回绝,就赶紧许愿说:“只要您老答应去给我们架粮库,我保证给您一天三顿,顿顿白面顿顿肉让您尽饱吃,还每天给您几块钱的补助。”

父亲一听他这快进土的人,在整天饿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还有送上门来让他吃饱肚子的差事,为了能吃饱肚子,这差事也可以考虑,就是担心他已经没有力气勾起那椽子。

粮站站长看出父亲的担心,就说“您老去就是看着放椽,力气活让年轻人干。您看谁可以帮您,我们找生产队商量就让来帮您。”

父亲说,我晚上和儿子们商量一下,明天给你话吧。

站长赶快说:“如果您的儿子不放心,可以让一个能帮你的跟上帮您照顾您。”

父亲晚上考虑了一下,决定答应这差事:一来他可以吃饱肚子,不至于因饿肚子饿得心发慌想上吊;二来他在家里的那两碗汤可以省出来让家人吃;三还可以挣几个补助既补贴家里又可帮补一下老大和老二(即我大哥我二哥)。

第二天一大早粮库主任就来我家问父亲,主要还是来劝说父亲,没想到父亲很痛快地答应了,高兴地说:“拿上您的家当这就跟我走,我已经把炉子生着,到粮站喝茶。”

父亲绕绕歪歪走到放烂东西的崖窑里,取出挂在墙上尘土落了半尺厚的葽镢和五尺棍,被主任掺扶着去了平峰梁上的粮站。晚上家里人正吃饭时父亲回来了,明显感觉他的腿脚已经有劲了,走路不怎么绕了。我们问他吃饭吗?他说他在粮站灶上吃了,白面馒头肉菜,吃得饱得很。父亲说话都有了力气。这正印证了“人是铁饭是钢”俗语的正确性。

从此,天不亮,父亲茶也不喝就出门到平峰梁上去干活,晚上天麻麻黑才回来,真称得上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我们家在北山炸山梁的半山腰,距平峰梁很近,拉条直线不过二里路,父亲要架的粮库我们站在院里的房台子上也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从父亲跟着粮站主任去的那天起,我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平峰梁大路后边新粮库的动静和变化。父亲刚去的几天,好像是把那坡地的北头下了长长的一道埂子,下埂子的土用架子车拉着堆到南头,几天就堆出了高高的山头。过了几天,不见往南头堆土了,反而把拉过去的土又慢慢地往回拉。父亲晚上回来我问为啥把土拉过去又拉过来?父亲说:“粮库埂子太长,一次架不起来,要分两次架。先从北边架起,两三丈高的外墙,最少要筑一两丈宽的地基,就把北边的土先拉过去,挖开一丈多宽、两三尺深的渠,把地基杵瓷实,架起的墙就不会滑塌,地基杵不扎实,墙打起来就会走了(即滑坡)。”

原来这样,我第一次听说,架墙还有这么多学问。

一天晚上回来,我终于看见两三尺高的粮库埂子的影子了。自此,粮库埂子一尺二尺一天比一天增高。

大概粮库埂子打了丈把高了,我趁到平峰街上办事的机会,去工地仔细看父亲架墙场面。站在墙下边公路上看,架的这一半埂子大约有三四十丈长,去了椽的墙面,像刀切的一般直平,一道道椽路笔直笔直,每道椽路上都整齐地外露着三四寸长的细柳枝。我看见父亲趴在埂子沿上用葽镢砍断一头的树条,用左手拿的葽镢提在椽上,右手又去砍另一端的柳枝葽。刚砍断,右手中的葽镢很迅捷地在椽的中间往上一勾,胳臂一般粗、丈余长的松椽,像着了魔似的,直直地跃起三四尺高,到父亲的眼前,父亲把葽镢往身边一放,一把抓住飞起的椽又稳稳地放在刚筑过的椽上。埂子用四搭(四层)椽往上架,每根椽都用湿柳梢在两头拴着。看那椽,整齐地列成一排,给人一种团结的力量。我从公路边走过去,从还没架埂子的那边被人踩得光滑瓷实的坡子上上去,看到架墙工地上有近百人,几十辆架子车来去装土倒土,陡坡地已挖出十几丈宽的略有斜坡场地,取土的后坡已有一两丈高。前边架埂子的地方最吸引人。四五个人在前边将倒下的土用平头铁锨铲平,用锨背把大土块拍烂,边用铁锨刮土边用脚靸着踩着,尤其椽边刮土踩土的两个人刮踩得很仔细。

十几个打杵子的人,每人提着一把铁杵子杵三路,打头路杵子的排在最前边,二路、三路……依次排开,排成一字斜线,迈动脚步、抬杵子的姿势和高度,杵把向外展、杵头向里倾斜抬到膝盖高低,前脚一迈抬杵子,后脚脚尖外展,脚后跟碰在一起杵子落下,正落在两脚尖之间,右手轻轻往里一旋,杵子窝个个明亮亮的,连一点浮土都很少见。这就是行家打墙。拉车倒土的跑着把土装在架子车上往拴上椽的地方倒,打杵子的前边打,我父亲两手各拿一把葽镢,就跟在打过的后边,趴下将拴在椽两头固定椽的柳条砍断,右手葽镢在椽的中间勾住,左手葽镢背轻轻磕椽,让椽上的粘土松动,右脚蹲地,右手葽镢往上一提,丈把长的椽被轻松地提到胸前,迅速放下葽镢,一把抓住椽,稳稳地放在打过的椽路上边,左右两头各抓一把土拍到椽子下边,把椽稳住,用葽镢侧边测一下斜度,便拿一跟柳条在离椽头二尺左右地方把柳条从椽下边穿过去又折回来,攥在一起拧两下,左手攥住柳条,右手用葽镢在打过的地上斜挖一个深渠,把柳条窝进去,一拧,抽紧,用葽镢勾土填在压进柳条的渠里,用葽镢背或立起用葽镢把砸几下,椽的这段就拴好,紧接着拴椽的另一端。动作娴熟精准,干脆利落,让人感叹。尤其勾拿椽子那动作,让人惊异!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勾提、抓放那椽子,即使力气很大的年轻人也不一定抓拿得住,父亲却似乎一点不费力气。

这大概就是父亲从十几岁打堡子当工头练出的真功夫。椽一路砍一路提一路安放一路拴过去,土又把椽一路填满,后边又紧跟刮踩,打杵子的又一层一路打过来……我被父亲和他的夯筑团队的密切合作而感动。我不止一次地见过父亲打庄院,也亲自在父亲指导下打过庄院,但没有见过父亲拴这么浩大的工程场面,由此我就想象出父亲过去是如何潇洒自如地拴堡子打堡子了。

经过六七个月的苦战,三丈多高的粮库埂子筑起来了,父亲又在边上打了七八尺高的院墙,在粮库南门口打了独立的高房墩,门外又架了结实的斜坡门埂子,开出了装粮大卡车能出进对开的路面。整个粮库院落大功告成,雄伟壮观的平峰粮库成了平峰梁乃至远近闻名的一道靓丽风景。父亲打堡子生涯中最荣耀最得意的一笔永远留在父亲的“工头”记忆中,也留在他的儿子我的弟兄们记忆中,留在当时平峰粮库管理人员及其整个路过平峰的人的记忆中……

父亲因拴粮库吃饱了肚子养活了自己,也因拴粮库得的补助补贴了家用和已经分家而过的他的几个儿子我的几个哥哥家的生活,使我们都顺利地度过了一年多的艰难岁月。四年后的1979年农历二月,父亲没等住喝上我从教师进修学校毕业成为公家人用工资给他称的茶叶而遗憾地离开了他不愿离开的花花世界。父亲也万万不会想到,改革开放之后,国家粮库也转型,平峰梁上的粮库撤销,他用他晚年的心血筑就的粮库,会被彻底拆除,几乎没留下一点痕迹。但平峰梁作为地道的父亲的山梁将永远不会被抹煞。

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父亲的山梁!

平峰梁,父亲的梁。

作者|尤屹峰

公众号|甘宁界

篇4:艰苦生活回忆故事:走过那段苦涩岁月

人的一生,可能一帆风顺,也可能荆棘满途。然而无论前方的路怎样,我们都要去面对,谁也不能在生活的路上选择跳跃式的活法。平坦未必是幸福,崎岖未必是痛苦。

今年夏天把那辆陪伴我的老式橘红色的小轮自行车送人了,最后悔的就是没给它拍张照片留做纪念。记得那是前,儿子刚刚5个月,娘家地多,母亲没办法帮我照顾孩子,只好由婆婆在镇里的楼上帮我照管。我的家离工作的学校20里地,清一色的乡下泥土石头路。那时的我要多穷有多穷,日子要多苦有多苦,工资几百元,有了孩子,生活的每个地方都要花钱,再加上结婚是白手起家,所以当时的日子不知是用一贫如洗还是用穷困潦倒来形容了。

4月17日,我花了190元,买下了我的“坐骑”——一辆橘色的26自行车(大的不敢骑)。从此开始了四年每天骑自行车往返40里的上班路。4月18日开始骑自行车上班了!最开始,经常一个人背地里哭泣一阵,生气一回,为自己的艰辛,为自己的不甘,日子久了,在路上所有的艰难都习以为常了,不再觉得有多苦。清晨,猛蹬脚蹬板,为了不耽误学生们上课;傍晚,又拼命往回返,想立刻见到嗷嗷待哺的儿子。能有多快就骑多快,只顾速度,至于苦啊!累啊!什么都不想了,可能那时没有了智商。是啊!能有什么智商,狂风中,暴雨里,烈日下……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有时遇见狂风,就要推车20里,再大点,就得把车子放倒在地上,我也趴在上面,因为怕被风吹跑;暴雨里,又要迎着沙眼的雨水冲刺,最后以落汤鸡的模样出现。烈日下,却是感到最幸福的日子;冬天,路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像镜子,而我,经常是骑车摔倒,没关系,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弄得浑身伤痕累累。这些,锻炼了我的体魄,磨练了我的意志,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有了眼泪,因为我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

也是那段骑车经历,让我回到中心校后,对只需4分钟的近距离上班倍感亲切,珍惜。尽管我接了一个全学校老师都不接的、离异父母12对、半年换6位老师、家长总闹事、校长都头疼的班级,我也依然信心百倍,什么都摧不垮我。每天早上六点半我就来到学校,虽然我比其他老师早很多,但是我知道,昔日的这个时间我正骑车赶往学校的途中;每天下班,我也不着急回家,我要把班级、业务处理好以后才最后离去,因为过去的此时,我正狂奔在赶往回家的路上。一年半的光景,我的学生们写的字就令学校老师们刮目相看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开学时,我左手意外骨折,有很多人劝我休假就此摆脱这个差班。可是想到52个孩子,想到那些信任的家长,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一个星期后,我手带夹板,伤痕累累的出现在校园里。学校不用我做操,所以我每天的大课间都来回穿梭在班级的队伍里,我挎着夹板走到孩子面前,他们都会使劲挺直胸,像战士一样让我看,好像在说:“有了坚强的老师,就会有刚强的学生。”也就是那时起,我们班的队伍在全校都是站得最直,走得最齐的。在以后的三年里凡是学校体育的大型活动都是我班孩子上。在讲长方形和正方形周长公式时,我也是一只手拽绳,另一头用嘴叼着给他们讲课,孩子们那节课学得最好,他们也把这样的故事记录在自己人生的日记中。

跑赛不是我班的强项,每次运动会的接力,孩子们都垂头丧气。小学的最后一次运动会,我多么希望孩子们能赢啊!异程接力的时刻到了,看到孩子们攥紧的拳头,我也做好了准备,最后的一名同学需要跑400米,学校操场两圈,对于一个小学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第二圈了,距离第一名还有40几米的距离,看着拼搏中的孩子,我如此心疼,可是全班同学真的想在最后一年里打个翻身仗啊!于是,我冲进了跑道,开始带跑,一边跑还一边给孩子打气,全校的师生都给我的举动鼓掌欢呼,跑赛的孩子居然以匀速的方式追赶前面的对手,在最后的半圈里,奇迹出现了,孩子超过了对手,取得了接力第一名的好成绩,这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孩子们此时雀跃欢呼,我流出了幸福自豪的眼泪,为我的努力,为我们曾经被评为最差的班级学生。五年半的时间转瞬即逝,他们的人品、成绩得到全校的赞誉,也成了最辉煌的六年二班。他们最忘不掉的就是我们的班风,:有努力才会有希望,有希望才会有成功!

我因为用嗓过度,得了慢性咽炎。每天我都要喝两袋中药,然后,喝一天煮的山姑娘水,那滋味,苦不堪言。对于只喝中药的人来说,中药难以下咽,而对于我来说,那是我痛快地一饮而尽的饮品,而喝白水则是我的一种奢望。如今,再喝山姑娘皮水的时候,也不用咧嘴、闭眼,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苦的味道。 其实生活中的每一段经历都是一种资本,没有那段艰难的岁月,我怎么能那么努力让差班变好。

别祈求那么多事事顺意,当一切都来临的时候,做个强者,只要渡过难关,你就会把苦涩变为甘甜,那段苦涩的经历将是我一生的财富。

篇5:饥饿年代的生活回忆故事:姥姥家的秋天

小小的茅草房,门前的一条河,河中的老鳖湾,房后的三棵树,在那个那个饥饿的年代给我留下了永远的回想。

当姥姥养的半大公鸡短促而沙哑地学着啼鸣的时候,秋天来了。

大自然不停地四季轮换着,冬雪夏雨,春华秋实,山里人的日子也是四季分明。当满山的青翠在早霜的作用下泛起枫叶的红晕时,大山也醉了,大山醉的时候,山里人也跟着醉了,因为这是一年当中企盼最辉煌的季节——收获的季节。

曾几何时,山梨树在和煦的春风吹拂下,洁白清香的梨花竞相开放,缕缕幽香溢满了小山村,飘进了山里人充满期待的心田。

花开花落后,从花里褪出一串串青青的果,在我们不知季节变换的玩耍中,在不知不觉地迎送每一天中,梨树也在贪婪地吸吮着大地的养分,山梨蛋儿也在悄悄地长大,八月中旬至九月初,那一簇簇、一串串的山梨压弯了枝头,圆溜溜、黄橙橙的山梨蛋子密密匝匝地挂在枝头,仿佛在炫耀中告诉人们,“来吧,赶快来采摘吧,这是大山奉献给你们的珍贵礼物。”

姥姥背着大背筐,我挎着篮子去指定的几棵味道特别好的梨树去采摘,经常淘气的我在小山沟沟里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像小猴子一样灵巧地攀爬到梨树上,站在枝桠间,闷足气,展开双臂奋力一摇,快要成熟的梨蛋子哪能经得住我这一番折腾,都乖乖地下了一阵阵梨雨,把树下的姥姥砸得“哇哇”直叫。我在树上嘻嘻地笑个不停。被摇下的梨,这时尚有些涩和酸,姥姥有办法让它们分期分批地成熟。她采了一大捆橙黄色的香蒿,回家后,找来一个大木槽子,先在槽底铺上一层香蒿,四周围上香蒿,然后再把经过挑选的梨依次放进槽子里。最后,在槽子上面铺上厚厚的一层香蒿,上面盖上板子封好。

几天后,山梨陆陆续续被捂熟了,在香蒿的作用下,捂熟的梨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姥姥每天都用瓢拣出一些给我们吃,还分给邻居们吃。那绵绵爽口、纯正无比的野山梨汁流入口中,泌人心脾,直叫人吃得欲罢不能,直叫人吃得不敢再吃为止。

“七月的核桃,八月的梨”。核桃是最容易采集的。山上的核桃楸树很多,那枝桠上一嘟噜一嘟噜的核桃成熟后,外皮由绿色逐渐变成了黄色,被山风一吹,便纷纷落地,我和姥姥就在这些树底下拣,去皮后,装进筐里。每次上山,我和姥姥都是满载而归。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炖的菜里没有一点油星,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块肉,心里头总觉得空涝涝的,每当这时,我就上苞米仓里捧出一些核桃来,放在火炭上烤,耐不住高温的核桃都热得张开了小嘴,我用刀轻轻一拨,黄澄澄的核桃仁就露了出来,核桃仁营养丰富,又香又脆,不仅能满足我的馋嘴巴,还在不经意间补充了我正在成长中所需的营养。

姥姥家的山坡上,满山遍野地生长着山里红树。山里红树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它们纹丝不动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不管是涝地还是旱地,不管是跳石塘还是沟壑,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在自然界恶劣的环境中,它在抵御和抗争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和所有的植物相比,它不能与高大的楸、柞、曲柳、云杉相媲美,可它骨质坚硬,为了抵御外界的侵害,它浑身长满了刺,当遭到侵犯时,才不得不正当防卫。它虽然个子矮矮的,长得弯弯曲曲,枝干也皱皱巴巴,但它似乎很有灵性,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里人情有独钟,它向勤劳善良的山里人敞开了无私的胸怀,向人们奉献着火红的爱。

春天,它开着像天上星星一样繁多的小白花,花儿散发着泌人心脾的清香,引得蜜蜂在它的花蕊间不停地忙碌着,蝴蝶也在它周围翩翩起舞。

到了秋天,那一嘟噜一嘟噜玛瑙一样的山里红果挂满了枝头,红遍了沟沟岔岔,红遍了一坡又一坡,红遍了一岭又一岭。

山里红熟了的时候,姥姥也领我上山去采摘,我们采来一筐又一筐,在门前的小河里洗净后,姥姥就放在大锅里熬,熬熟后用勺子一搅,山里红籽就沉淀在锅底下了,姥姥用笊篱淘出锅底的籽,再用小火慢慢地火靠,火靠稠后盛在盆里,里面放上适量的糖精。凉后,姥姥用她那粗糙的手拍成一个个小饼,逐个摆放在大大小小的盖帘上、板子上自然凉晒,晒干的小饼上印下了姥姥制作时留下的谁也不能模仿的专利指纹,这就是姥姥每年秋季为我精心制作的、无与伦比的、可供我一冬享用的“山里红糕”。

大人给小孩子赠予食物或许是对孩子表露情感和爱的另一种方式,姥姥用她那双粗糙的手拍成的几百个山里红糕里面,蕴藏着她对我深深的爱。这又酸又甜、风味独特的山里红糕,是我每天馋嘴时的想头,是我幼小心灵被大人呵护的一种满足,是姥姥送给我童年最珍贵的礼物。姥姥常向我讲述妈妈小时候的一些事,我知道:姥姥爱我,疼我,是一种亲情的传递。因为妈妈是姥姥唯一的女儿,我是妈妈的儿子,我们就如同是一棵山里红树,这棵树根连着根,枝连着枝,那红灿灿的山里红被揉和在一起,做成了血脉相连的山里红糕,那红红的,酸酸甜甜的山里红糕沁入我肌体的每一个角落,也融进了我的血液……

“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一场场秋雨和青霜,茂密的树叶渐渐淡黄,枫叶也渐渐红了,这时的蛤蟆(即林蛙)也要下山了。春天上山的小蛤蟆长大了,大蛤蟆养肥了,母孢子肚子里面也有卵了,还有厚厚的两块油。乘着细雨霏霏的夜色,它们纷纷下山,奔向河流,奔向可以越冬的深水湾。村民了解它们的习性,也在这时举着火把开始抓蛤蟆了。

那时,人们根本买不起照明工具,而是上山砍些柞树棵子回来,砍去枝梢,只剩下锹把那么粗的一根木棒,留一米多长,把它垫在大石头上用斧背钿(砸)成丝状,晒干后放到棚子里备用,可别小看这一根根丝状的柞木棒,它就是最适用的火把,燃烧的时间长,亮度大,而且一般的小雨浇不灭它。

抓蛤蟆的时机一到,只见稻田里、河两边火把忽明忽暗,到处都是抓蛤蟆的人影。那耀动着的一个个、一串串好看的火龙,像是山里人在过“火把节”,姥姥一看河边、稻田地的人很多,就领着我向相反的方向顺着公路朝幢石砬子方向走去。这里,道下就是大河,道上就是高山,我和姥姥大约走了三百多米,发现从山上蹦下来的蛤蟆越来越多,它们都挤在排水沟里乱蹦乱跳。这可把我和姥姥乐坏了,我俩忙不迭地往小面袋里抓蛤蟆,一个多时辰,小面袋就装满了。我又把裤子脱下来,姥姥解下腿绑把两个裤筒系上,我们再继续抓,不一会儿,两条裤筒子也抓满了,像个马搭跨在我的肩上,我和姥姥还在抓,我们一边抓,蛤蟆一边顺着袋子口往出爬,我和姥姥一看实在装不下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返。回到家,我们把蛤蟆倒进一个大空缸里,嚯!足足有半水缸。很晚的时候,三舅抓蛤蟆回来了,他说:“人太多了,抓了十几个。”姥姥说:“我们抓了半水缸。”三舅不相信,出去一看,果真如此,乐得他在院子里大喊大叫起来。

那些日子里,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可天无绝人之路,姥姥经常说的一句口头禅是“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这话真的很灵验。我们有了这半缸蛤蟆,心里踏实了很多,吃蛤蟆既解馋又解饿,看来老天爷也在给我们生机,没忘记大山里这些勤劳纯朴的农民。姥姥拣了一些蛤蟆分给了邻居们,“穷帮穷”是乡下人千古不变的信条,就像富攀富不可改变一样,姥姥在这么做的同时还对我说:“咱家也有揭不开锅的时候,人家也同样关照咱们。”千百年来,善良的村民就是在这样互相接济中共同度过了无数个难关。

看着咕呱乱叫的半水缸蛤蟆,饥饿的恐慌感似乎得到了短暂的缓解。没成想,穷人长个穷肚子,老吃好的还真不行,顿顿吃蛤蟆泻肚,那蛤蟆油、蛤蟆卵粘乎乎、滑溜溜地顺着屁眼往外淌,夹也夹不住。

苦熬的日子里,孩子们心里只想吃东西,大人们则盼望天能早点黑下来,天黑下来就放被睡觉,睡着了,就能忘记饥饿和想吃东西的念头了。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那时总是感到饿,心里总幻想吃一些想吃的食物,实在饿急眼了,我就缠着姥姥要吃的,这时候,姥姥就在火盆里烧个地瓜或土豆什么的,实在没东西给我吃的时候,她也心焦,就对我说:“人这一辈子,享福和遭罪都是有数的。饿点算什么,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快出去玩吧。”在野外,我们一帮小伙伴叽叽喳喳,看似在玩,其实是在寻树上残留的野果和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奔跑了一天,晚上躺在被窝里,饥饿感不断袭来,肚子里叽里咕噜不停地叫唤,姥姥说:“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姥姥给你讲故事”。

姥姥这招还真灵验,我听着姥姥的故事,听着听着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身体轻飘飘的,思绪随着故事的情节在自由地延伸着,我想要吃什么,在梦中都能得到。在糠食果腹,野菜充饥的苦日子里,村民们一个个饿得走路直打晃。比我小几岁的孩子更可怜,他们一个个挺着蝈蝈般的大肚子,肚皮似乎是透明的,菜青色的肠子在里面蠕动着,不停地发出咕咕声。

饥饿天天在折磨人,连身上的虱子都没有血,为了填饱那饥肠辘辘的肚子,姥姥去邻居家要来几斤苞米骨子,用刀剁碎后上磨推,推成面,再掺上几捧糠麸皮子,再放些我们上山采回来的山野菜,攥成一个个菜团子放在锅里蒸,菜团子一出锅,我就大吃起来,谁知吃完这些菜团子麻烦就来了,几天我都排不出大便,蹲在茅房里憋得嗷嗷叫,像下双黄蛋的老母鸡一样张着嘴,瞪着眼,红着脸。姥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找来一个小木棍让我撅着屁股,她一点点地给我往外抠,那地方太小太嫩了,姥姥虽然很小心,还是把那地方抠破了,流了很多血,看到地上的血,姥姥心疼地说:“这要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回来呀……”

到了秋天,山上柞树结的橡子落在地下一片片,姥姥就带我上山去拣,拣回来上磨推出橡子面,掺上糠皮子,橡子面菜团子又苦又涩,吃多了下面就更不走动了,为了活下去还得吃,便不下来,姥姥就用小棍继续给我一点点地往外抠,从那以后,我那地方留下了终身的病根。

饿急眼了的时候,我们还吃灰菜,灰菜不光涩还有毒,吃多了浑身浮肿,村民中有许多人都吃中毒了,一个个脸肿得胖胖的,全是菜青色。大眼睛的眼皮肿得只留一道缝,小眼睛的眼皮干脆肿封闭了……

过节了,生产队分豆饼了,这是一次多么诱人的社会主义食物分配啊!大人们都站在那里排队领豆饼,我们几个小孩急不可待地钻进仓库,在地上拣豆饼渣子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的豆饼渣子闻着香,放在嘴里嚼更香。豆饼快分完了,我们几个小孩也吃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干豆饼吃到胃里就开始膨胀,肚子胀得一会儿比一会儿大,像打足了气的皮球,一敲嘭嘭响。开始的时候,胃里面只是隐隐地胀疼,后来就像有无数只蚂蚁钻了进去,这里咬咬,那里叮叮,十分难受,可过了不久,就像有人用锯子一下一下锯我的胃,让我疼痛难忍。我瞪着恐怖的眼神瞅着姥姥大声嚎叫,姥姥给我揉肚子,越揉越疼,最后,我疼得在炕上直打滚。

我在小人书里曾看过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实在扛不住了,铁扇公主才同意把宝扇借给孙悟空。铁扇公主是神仙,她肚子疼都忍受不了,而我一个小孩哪能扛得住这番折磨?我瞪着恐惧的眼睛瞅着姥姥大声哭嚎“哇哇……疼啊,我受不了啦!”痛到极限时,我反而不会哭也不会叫了,竟然觉得身体轻飘飘地,像一片羽毛被小风给吹走了。我凝望着最不舍的姥姥,眼泪顺着腮帮子一串串地往下淌。姥姥感觉到我有些异样,急忙踮着一双小脚,急三火四地从邻居老初家借来小半碗篦麻油,让我喝了下去……一直折腾到半夜,我的胃肠才开始蠕动,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不一会儿,我就提着裤子一趟又一趟地上茅房,在茅房里低头一看,粪便里还掺有鲜红的血。经过十几个来回的折腾,我的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浑身筛糠了;蹲在茅房里,两条腿都快要支撑不住了,眼前也一阵阵发黑。我见过许多人死,也见过许多熟悉的村民死,但对自己能否会死,在这之前还从来没想过。但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想到了死,我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濒临死亡的边缘。我手提着裤子,抖抖嗦嗦,一步三晃地走进屋里,像根木桩子一样倒在了炕上,可那瘪瘪的好像牛槽似的往里凹凹的胃,又让我感觉里面像是有一张沙纸在摩擦。这时,我想起了姥姥说的话: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但天老爷能把人饿死啊!不但能饿死,还能把人撑死呢!

人活着为什么这样遭罪啊?我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宁可让饥饿侵蚀胃壁摩擦得疼痛难忍,也不敢再让肚子膨胀了。

记得我每天饿着肚子从外面回来时,都习惯性地先掀开锅,再打开小柜厨,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姥姥瞅着我揪心,就领我上生产队的场院去拣打场后残留的稻子。我和姥姥带着簸箕,拿着笤帚和小撮子,拎着小口袋,在一堆堆剩余物里筛选,先把大一点的稻草甩出去,细碎的用簸箕筛,最后簸箕里剩下了稻粒和沙子,再用簸箕一下一下地把稻粒抖出来。有时候,姥姥在家忙,我就自己单独去场院。由于饥饿,使我从小就对粮食有着特殊的感情。我拎着面袋,拿着小簸箕,心中充满了收获的渴望。每次去,都能拎回来斤八两的稻子。姥姥把稻子放在大簸箕里,用一块麻石头在里面搓呀搓,搓好后,簸出去糠皮子,姥姥就用这些米给我们做大米粥喝,看到自己的付出能让姥爷姥姥和三舅同我一起分享这放了碱、香喷喷、稀溜溜的大米粥,我心里特别高兴。

一天,我和小玩伴们又去场院筛稻子,看到大人们拆稻草垛时打死了几只大老鼠,大老鼠一尺多长,我抢了两只最大的拎回了家,姥姥说:“这老鼠真大,像猫崽子,还挺肥的呢,等一会我烤烤给你吃”。

姥爷领我到坎下小河边剥了老鼠皮,除了内脏,洗得干干净净,拎回来交给了姥姥,姥姥在上面抹上酱,把灶坑里的火炭扒出来,放上铁帘子,铁帘子上面放上白条老鼠,那从未沾过一点油星的火炭被烤下来的油激活了,也馋得伸出了蓝色的火苗舔噬着,并不时地发出“哧哧”的怪叫声。不一会儿,小小的厨房就蹿出一股烤肉串的香味,我一边看着姥姥翻烤,一边馋得直流口水。大约十几分钟,油汪汪金灿灿的鼠肉就烤好了,姥姥都递给了我。挺长时间没沾荤腥的我,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没挨过饿的人平常看到老鼠会觉得挺烦人的,看到地上躺着肚破肠流的死老鼠会感到很恶心,这是人们感觉器官一种本能的反应,可是人饿急了,神经麻痹了、紊乱了,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当那喷香喷香的鼠肉顺着我的喉咙往饥饿的肚子里走动时,我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满足的快感,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一下亮了,似乎浸了油,看东西也不再模糊了。那空空的胃,如同干涸的池塘正在接受雨露,那一时刻,我手也不抖了,头重脚轻的飘忽感也消失了,脚跟的支撑也比先前强壮有力了许多。

老鼠肉真香啊!这是我挨饿以来吃到最美味的烤肉。从此,我便以猫的眼神在关注、在寻觅着每一只老鼠。老鼠为了生存,也一直在不停地寻觅食物,一直在逃避人类和天敌的追杀。因而,它练就了一身的肌腱,全身都是瘦肉和筋连在一起,一点肥膘都没有,那筋筋脑脑的鼠肉,特别难嚼,可我那钢劲的牙齿居然是那么锋利,不一会儿的工夫,两具老鼠就被我狼吞虎咽的送进了胃里,我是多么相信我的胃啊!我的胃曾经历过铁钉子的考验,何惧老鼠呢?也许我太自信了,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我的嘴一张合,再输送下去,我那有特异功能的胃就能消化它,你坚硬的鼠骨算得了什么?被我嚼得“嘎嘣”“嘎嘣”直响,连点骨头渣都没剩!可就在这时,人性的苏醒又让我感到自己太自私了,怎么忘了给身边的姥姥、姥爷留一点呢?自己竟一气全吃光了,我这时才感到后悔不已。

姥姥的生存能力是相当惊人的,她受了一辈子苦,也积累了很多生存的经验,家里断顿了,她也不惊慌,她望着我说:“人这一辈子啊,没有爬不过去的山,更没有趟不过去的河,走,跟姥姥挖粮食去!”说完,姥姥扛着铁锹,让我拎着小面袋,到地里去挖老鼠洞。俗话说“狡兔三窟”。其实老鼠也是非常精明乖巧的动物,顺着洞口往里挖,里面有走廊,有大厅,有卧室,还有卫生间,在卧室里面的不同方向,还有另外一个逃生的洞口,老鼠的储藏室很大,里面的粮食颗粒饱满,颜色纯正,都是经过它们精挑细选的。为了防止霉变,它还在粮食下面铺上了一层干草。

开始的时候,我和姥姥累得筋疲力尽也找不到老鼠藏粮食的地方,没有办法,我们就扩大范围用锹排着挖,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竟挖出了一个个粮仓。老鼠洞挖多了,我们也挖出了经验。原来,老鼠为了防止进水和被偷窃,当粮食储满时,它用回填土把通往粮仓的洞口给堵上了。老鼠是气味专家,只有它知道自己藏粮的地方。还有更精明的雌性老鼠,它能预想到自己在冬季里分娩,将有一些小家伙分批问世,为了保证全家安全度过寒冷而漫长的冬季,它还在自己的洞穴附近建一两个备用粮仓。

通过挖鼠洞,我还得知,鼠和鼠之间也是有区别的。特别勤奋的老鼠一到秋天,还没等人们收获自己的劳动成果,它们就开始彻夜不眠地往洞里搬运粮食了。那一仓仓的粮食足以说明,它们是最勤奋的,也是最聪明的,它们知道粮食是生命存活最基本的要素,只要守着充足的粮食就会无忧无虑,就会安然地度过寒冷而漫长的冬季。

它们当中也有小富即安的,这些为数众多的老鼠们在洞里储藏的粮食不多。是胆子小?还是天敌太多干扰了它们广积粮?我就不得而知了。由于储存的粮食不充足,在一段时间里接不上茬了,也只好冒着寒冷和风险到外面去找些草籽、啃些树皮来充饥。

还有很小的鼠仓,里面的稻谷很少,看那细细的鼠洞,就知道它是离开了父母刚刚走向自立的小老鼠;它们虽然很小,也懂得为自己的生存做打算;也可能是由于小,吃得少,不出意外,这些粮食也够维持一冬了。

鼠洞挖多了,我和姥姥都挖出了经验也挖出了窍门,更让我攒足了知识,对老鼠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我以前特别烦老鼠,在老爷爷、老奶奶和姥姥讲的故事里,老鼠总是反面角色。与老鼠打交道多了,我不但不烦它们了,还觉得它们很有趣、很好玩。它们很聪明、很机灵,而且有创意、会谋生。尤其是在我饿急眼的时候,鼠肉能救我的命,所以从那以后,我便对老鼠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我和姥姥去挖鼠洞每次都不空手,最多的一次竟在一个鼠洞里挖回来二十多斤稻子,还有几次挖回十多斤玉米。所有的鼠洞里,没有一个是空的,在个头小的鼠洞里也能挖出二、三斤的玉米或稻子。可怜的老鼠们,被我们一个个给抄了家,都“叽叽”哀叫着逃之夭夭了。冬天啊!寒冷的冬天,给这个饥饿的大地又平添了多少灾难和不幸啊!被抄家的老鼠们能否熬过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季,我无从知晓。在我看来,它们能从我的锹镐之下躲过一劫,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况且老鼠向来是人们眼中讨厌而蔑视的动物,村里好多挨饿的人都在做这样的事,人们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安。然而,当春雪融化后,地面上那大大小小、横七竖八、数百成千的鼠尸让我确信,这决不是一场鼠疫,而且也不是闹鼠疫的季节,它们是以生命为代价,让人挣扎着熬过来了,可它们却被活活地饿死了。最惨不忍睹的是母鼠的腹前,竟簇拥着一排肉蛋蛋模样的小老鼠,一看就知道是刚出生不久的,身上还没长毛;它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一只只呈吃奶状饿死在那里。

老鼠是令人生厌的动物,可是在那挨饿的年代里,由于它们繁殖力极强和无所不在,确确实实救活了很多人,这其中就包括我。

我不但吃老鼠肉,还吃蛇肉,吃白胖胖的蝗虫、地蝲蛄、洋喇罐(蜇人的虫冬季做成硬壳的蛹)。当然我还是吃老鼠吃得最多,大约吃了五十多只。在那不堪回首的年代里,大人和孩子们都饿昏了头,人们除了带翅膀的飞机不吃,四条腿的凳子不吃,什么都尝试着吃。总之,不管是什么,只要姥姥用火碳烤熟的东西递给我,我就会不加思索地一口气把它吃掉。凭良心说,在那个年月,我吃了很多该吃和不该吃的生灵,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但尽管饥饿难耐,可我一直没有品尝过苍蝇的味道,尤其是那绿色大个头的苍蝇,飞到小屋里,像一架架小飞机一样发出嗡嗡的声音。我曾经把它们逮住过,放在火盆里烧烤,可姥姥就是不让我吃。

我太小了,我不知道地球有多大,中国有多大,世界上有多少个国家,生存着多少人,这些人都是怎么活着的?我仅知道自己,自己所有的亲人,仅知道周围的人天天都在忍饥挨饿。

挨饿在持续着,人们在死亡线上待死不活地挣扎着。

上苍是什么,是佛?是神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自然是悲悯的,它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河里游的都献出了爱心,为挨饿的人赈灾;都敞开宽广的襟怀,在危难中接济人们,使中国人饿死的数字降到了最低限。

我太小了,我不知道人是怎么来的,更不晓得什么是反祖现象。对我来说,人饿急眼了,生存已变成了支撑着每个人活下去的一种求生的本能,为了活下去,为了维系生命,没有什么不可以吃的东西。人吃人本来是《水浒传》第二十七回里施耐庵虚拟的故事,但在我看来,在饥饿的年代,如果继续饿下去,饿到心迷意乱的程度,人吃人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也是必然发生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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