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迟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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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迟子建《雾月牛栏》浅析
迟子建《雾月牛栏》浅析
在当代文坛上,有一位北方黑土地孕育出的歌者,她的作品始终饱含着对黑土地、原野、乡民的爱,她就是迟子建。迟子建一直以其细腻的笔触关注着平凡百姓的苦难与艰辛,在其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短篇小说《雾月牛栏》中,她将创作视野聚焦于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生活苦难之上,揭示了其人性被缚的悲剧。这种人的不自由状态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人将自己囚困起来,继父和宝坠便是如此;其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犹如囚徒之间相隔的牢笼,无法实现心灵的沟通。牢笼使人与人之间走向陌生化,爱与被爱能力的趋于丧失,而雾和牛栏都是牢笼的象征。本文从这两方面探讨了迟子建短篇小说《雾月牛栏》的审美价值。
一、人性的自我囚禁
人的不自由状态,即人性被囚的困境,首先集中体现在继父身上。继父压抑自己生而为人的自然属性,对“性”保持着克制的态度,只有在雾的掩饰下才能稍感轻松。但即使是有雾,也被继子宝坠发现了自己的媾和行为,并且听到了被宝坠形容为“牛倒嚼的声音”。封建传统思想在继父的内心作祟,性事被宝坠发现已令其难堪,而这种事被天真的宝坠用来与牛的行为相提并论,更是无情地击碎了其作为父亲、长辈固守的威严。在气愤之下,继父向宝坠挥出了老拳。但这一拳不但没有换回他的威严,还击碎了一家人的幸福,最终直至他付出生命,也没能偿还这一拳造成的罪孽。在这场悲剧中,继父同时担任着审判者和被审判者的双重角色,他必须陷在审判和自我审判之中饱受煎熬[1]。
表面上,继父的一拳是导致整个悲剧的直接原因,但造成悲剧的实质,是囚禁继父的封建传统思想道德。而这种思想道德已经内化为继父的潜意识,从这一层面来说,继父的被囚是一种自囚的状态。这种自囚典型地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对宝坠的忌惮。睡在一铺大炕上的宝坠如同这个屋子原来男主人的影子,使继父始终无法释怀,其内心隐隐有传统思想中“夺人田地、霸人妻子”的不安,所以无法视宝坠如己出。其二,对宝坠挥出的老拳,完全是封建家长的作风。对于宝坠的行为,他因气愤头脑发热就动手打人,给人一种“长辈教育晚辈”天经地义的感觉。其三,这一拳将宝坠打傻,继父亦追悔莫及,他尽其所能来照顾宝坠。这正符合传统思想道德中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准则。由此可见,传统思想道德在继父的脑海里根深蒂固,这既造成了他挥出一拳的事实,也注定了他终其余生的赎罪。继父的自囚是造成整个悲剧的深层原因。无论继父如何付出,宝坠依然痴憨。因此,宝坠对继父的冷漠与心理的抗拒实则宣告了继父努力的失败。
其次,人的自我囚禁还体现在宝坠身上。宝坠的自囚与继父不同,他是被动选择的结果。继父挥出的一拳将他打倒,而他的脑袋撞到了牛栏上,导致了他的“痴傻”。宝坠的“痴傻”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痴呆,而是他自我封闭的结果。他的“痴傻”保留了人的自然属性,而脱离了人的社会属性。住进牛棚的他成为了一个自然人,与感情相关的东西,如继父的拳头和母亲的责骂,都被他抛弃。但是他能记住亲生父亲教给他系梅花扣的方法,还能记住继父教给他牛有四个胃的道理,说明关于自然知识,他还具有一定的学习能力。迟子建有意这样安排,其实是在明示读者,宝坠在自然层面是个完全人,只是在社会层面是个痴傻。
宝坠在社会层面上的痴傻,是其自我囚禁的结果。在被击倒后,他的自囚状态是一种被动的状态,但也不是完全的被动。从宝坠在自然层面上是完全人,以及他具有的学习能力、记忆能力,我们有理由猜测他对伤痛的忘却是选择性记忆的结果,而这种选择既有宝坠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也有善良的他主动丢弃这些记忆的原因。宝坠虽摆脱了人情的枷锁,成为一个自然人,但同时也失去了感受亲情的能力,其自然人的自由状态其实是一种自囚状态。
最后,宝坠娘与妹妹同样处于不自由状态,家庭的概念将他们维系在一起,但却仍然改变不了人与人之间的自我封闭。宝坠娘因无法理解丈夫的“无能”,而痛苦不堪。雪儿也同样因为没能获得父亲公正的爱而对宝坠充满怨恨。她们痛苦,却并未去了解造成这一困境的根源,而只是单纯地将这种不解转变为埋怨与敌对的态度。这种自囚状态直至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继父去世,才有改变。
二、自囚悲剧的蔓延
在《雾月牛栏》中,迟子建不仅揭示了个体自我囚禁的悲剧,也向人展现了这种悲剧所造成的群体性效应,即继父的自我囚禁,不仅造成了其个人的命运悲剧,也是导致整个家庭常年生活在阴霾之下的直接原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犹如囚徒之间相隔的牢笼,无法实现心灵的沟通。人的生命状态亦变得扭曲。
首先,继父的自缚造成了家人之间的陌生化。在《雾月牛栏》中,自从继父因误伤宝坠而被缚罪责后,人与人之间便慢慢变得冷漠与陌生。精神上的隔绝使他们成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然而,人与人的渐趋陌生并不在于其内心的冷漠,反而在于他们对生活的热切渴望。在迟子建的笔下,人与人之间的精神隔绝造成了人的欲求的无法满足,使生命变得残缺与畸态。她们渴望爱,却得不到爱。宝坠与雪儿之间几乎看不到任何手足之情,在宝坠眼里,雪儿只是一个在继父病倒后,代替继父给自己送饭的人,雪儿蛮横的态度也没有让宝坠感到不自在。雪儿因父亲对宝坠的偏袒而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在哥哥身上,生活中从来不叫其“哥哥”,可见兄妹之间的冷漠与隔阂。继父因为自己的罪孽而否定自己的同时,也无法像以往那样面对妻子。在他眼里,与妻子的亲热、雪儿的`降生都或多或少与宝坠的痴傻有关。因此,继父无法成为称职的丈夫,更难以履行作为雪儿父亲的责任。宝坠娘面对丈夫反常的变化既无法理解,又心怀怨恨,通过谩骂来发泄不满,以不修边幅来麻木自我,放弃生活的激情。继父对宝坠是单方面的爱,得不到宝坠的回应。宝坠对人产生恐惧,习惯于与牛生活在一起。宝坠与母亲的关系也变得冷漠,亲情在他们之间已名存实亡。
其次,陌生化导致爱与被爱能力的丧失。表面上看,继父对宝坠的爱与关怀无微不至、令人感动,但这种爱实质上是一种畸形的爱。这种爱过于偏激、孤注一掷,体现为一种扭曲的状态。继父的这种爱以剥夺妻子、女儿被爱的正当权利为代价,继父对宝坠越好,付出的越多,反而使本该血浓于水的亲情陷入支离破碎的境地。因此,继父在伤害宝坠之后,便丧失了爱的能力。在宝坠身上,爱与被爱的能力同样在其痴傻后丧失了。继父的努力亲近反而增加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宝坠全然不能理解继父对他的种种的好。即使继父快要死掉他也没有悲痛的感觉,他仍然只关心自己的牛,对待母亲要求他感谢继父的养育之恩,他的回答是“他都要死了,谢他,他也记不住”。对于妹妹的悲伤他同样报以冷漠的回应,“你又不死,你哭什么”。宝坠的痴傻使他隔绝了与他人之间的社会牵绊,无论继父怎样付出,他也无法体会到这份感情的厚重,他那些看似冷漠却直白真实的语言更是刺痛了继父的心,也让母亲和雪儿既气恼又无奈。
最后,在迟子建笔下,雾与牛栏是继父内心罪恶感的外化,也是人性囚牢的象征。直到继父的死亡,雾与牛栏的阴影才从宝坠一家的生活中消失。因为乡间“每逢六月,雾就不绝如缕的飘过来”,所以六月在这一带被称为“雾月”。而每逢雾月,闲适的时光加上适宜的气候,使乡间的男女春情勃发,继父与宝坠娘也享受着美好时光。但雾却无法遮住宝坠的眼和耳,雾月里悲剧发生了。雾蒙在了宝坠的脑海里,也给一家人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继父心头的雾同样挥之不去。每当雾月,继父都会因为那次意外而倍加自责。那白色的雾象征着他给自己安置的囚牢,也预示了其死亡的悲剧。
白色的牛栏在作者笔下也具有了深刻的象征意义。宝坠撞在白色的牛栏上而变得痴傻,因此牛栏也成了罪恶的帮凶。牛栏与雾一样,横亘在继父的生命中,倔强地存在于继父所无法逃避的现实生活中。牛栏犹如其罪行的铁证一般,时刻提醒着他的“罪孽”,像“狰狞鬼的长而尖的利牙”。这些“眼睛”更是不断地提醒着继父它们曾经目睹过的一切。
宝坠继父的死亡将一家人的囚牢砸碎,雾与牛栏的阴影亦被挥去,人性也获得了复苏。事实上,人从本质上渴望着爱与被爱。宝坠对待牛细心的照料,与想到花儿“要是摔倒了,肚子里的牛犊也会跟着疼”的事实,体现出他具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从人牛之间无法移植到人与人之间。雪儿与宝坠娘也是一种因爱生恨的“报复性”反应,随着继父的死,兄妹之情开始复苏,宝坠娘也对宝坠更加呵护。母亲不再暴躁,不但赶走了视宝坠为眼中钉的李二拐,而且天天搂着雪儿睡觉,还帮雪儿捉头发里的虱子。可见,母性在她的身体里被彻底唤醒了。同样的,雪儿也主动承担起照顾宝坠的责任,而且亲切的称呼宝坠为哥哥,说明兄妹的亲情也复苏了。
综上所述,在迟子建的小说中看不到流行小说的庸常琐碎、迷宫建构, 也从未让读者像昆虫似的去观察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世界,用心灵的眼睛去注视平凡百姓的艰涩岁月是她恒久不变的创作基调[2]。《雾月牛栏》中,迟子建以其细腻的笔触揭示了社会底层小人物人性被缚的悲剧,但悲剧中又孕育着希望。继父的死将人性的枷锁砸碎,母亲和雪儿继承了继父的爱,并纠正了其中的扭曲因素,使爱变得正常,给人温暖的感觉,而这样的爱也得到了宝坠的回应。雾月过去,牛犊的茁壮成长带来无限生机,也带给读者无限的希望。
【参考文献】
[1]叶晓晶,杨红旗.自我的悲剧――对迟子健《雾月牛栏》的一种解读[J]. 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4):93-94.
[2]西慧玲.黑土地上的人生歌哭――迟子建小说《雾月牛栏》创作意蕴浅探[J].名作欣赏,(6):62-65.
篇2:迟子建《雾月牛栏》
迟子建
宝坠在暗夜中倾听牛反刍的声音。这种草料与唾液杂揉的声音使他陷入经常性的回忆。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裹在这声音里,可回忆像深渊一样难以洞穿,他总是无功而还。
继父大约是快死了的缘故,这一段他几乎天天都来牛屋和宝坠说话。有时他一言不发地抚摸宝坠的脑袋,眼睛里漫出混浊的泪水。宝坠就说:“叔,你饿了?”因为他饿极了就想哭。
继父摇摇头,青黄的面颊抽搐着,他哆哆嗦嗦地拉住宝坠的手说:“等叔死了,你就回屋里去睡。”
“我乐意和牛在一起。”宝坠嘻嘻笑着,“花儿快生小牛犊了。”
花儿是一头棕白相间的花母牛,它左脸有块形似兰花的白斑,这使它比扁脸和地儿都显得漂亮。地儿是一头三岁的黑公牛,是家里耕田犁地的主要劳力;而扁脸矮矮的个子,深棕色,是头年长的公牛,由于尾巴太粗,拉屎时老是弄脏尾巴。宝坠便埋怨它,夜里往槽子里添食时就拍一下扁脸的肚子,“别贪吃个没完啊,吃东西要有时有晌的。”
这话是母亲经常说给他的,如今他转嫁给扁脸。扁脸可不管这一套,它食量惊人地照吃不误,身后的卫生自然也就每况愈下。宝坠曾试图将它的尾巴用绳子拴起,高高地吊在牛栏上,可他仅仅试验着刚把绳子系在牛尾上,扁脸就拉下一盘屎,用尾巴卷着扬到宝坠的脸上,气得宝坠直想割下它的尾巴。
“割下你的尾巴喂狼!”宝坠威胁着,却把扁脸尾巴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继父已经好些天不来牛屋了。雪儿每次来给他送饭,宝坠就问:“我叔死了吗?”
雪儿就将洁白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恨恨地说:“你才死呢!”
雪儿是宝坠同母异父的妹妹。她清清瘦瘦的,不爱吃荤腥食物,眼睛又黑又大,有几分倔强。母亲常说雪儿的肚子里长满蛔虫。
牛反刍的声音衰竭了,宝坠咂摸咂摸嘴合上了眼睛。才睡着不久,一道强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股浓烈的汗酸味袭来,母亲声音嘶哑地吆喝道:“宝坠,你醒醒,你起来看创你叔。他要撒手了,想要瞅瞅你。”
“你别让它刺我的眼睛。”宝坠嘟囔着,指着那道射向他的电筒光。
母亲连忙将那光转向别处,正照在中间的牛栏上。三朵拴牛的梅花扣朵朵清幽,只是没有香气沁出。
宝坠坐了起来。
“你快去呀,你叔等不了多久了。”母亲带着哭音说,“虽然说他是你后爸,可待你多好呀!你一住牛屋,他就把这拾掇得比人住的屋子还暖和,他还天天给你来送饭,宝坠— ”
“我不回人住的屋子。”宝坠复又躺下,“我要和牛睡在一起。”
“你就去这一回。”母亲乞求地俯身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明天妈给你烙葱花油饼。”
“卷土豆丝吗?”宝坠的胃因为兴奋而跳了一下。
母亲点点头。
宝坠再一次坐起来,他觉得母亲的那张脸跟冻白菜一样难看,她的头发也跟扁脸的尾巴一样脏。他穿上鞋,为着天明后的一顿美味而出了牛屋。外面有些凉,星光像蟋蟀一样在院子里跳荡,他看见了屋子里的灯光。就在开门的一瞬他害怕了,他瑟瑟颤抖着后退,屋子里的气息使他想哭,他哀衷地说:“我要回牛屋— ”
“宝坠!”母亲说,“妈给你跪下不成?”
“宝— 坠— ”继父的声音像在海浪中颠簸的小船一样晃晃悠悠地漂来。
母亲就势一把将他推进屋子,然后将背后的门关上。
宝坠持续地颤抖着,他见雪儿正端着个黄茶缸给继父喂水。继父斜倚在炕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垂在炕边的胳膊像根干柴棒一样僵直。
宝坠被母亲给推到炕沿前。雪儿瞪了一眼宝坠,把茶缸余下的水泼到地上,然后到窗前去了。
继父的嘴唇像蚯蚓一样蠕动着,他喘着粗气说:“叔要死了,你答应叔,以后你回屋来住,你自己住一个屋,你妈和雪儿住一个屋。”
“妈和叔住一起。”宝坠说。
“可叔要死了,她不能和叔住一起了。”继父说。
“再来个活的叔和她住一起。”宝坠说。
母亲声嘶力竭地上来打了宝坠一下,“孽障— ”
宝坠趔趄了一下,站定后不知所措地看着继父。
“我要和牛住。”宝坠说,“花儿要生牛犊了。”
继父怜爱地看着宝坠,大颗大颗的泪水流到凹陷的双颊。
“叔— ”宝坠忽然说,“你死后就不回来了?”
继父“呃”了一声,依然泪流不止。
“那我问你个事。”宝坠说,“牛为什么要倒嚼呢?”
继父曾当过兽医,对牲畜的事自然了如指掌。
“牛长着四个胃。”继父说,“牛吃下的草先进了瘤胃,然后又从那到了蜂巢胃。到了这里后它把草再倒回口里细嚼,接着,接着— ”
“接着又咽下去了?”宝坠目不转睛地盯着继父问。
继父疲乏地点点头,说:“咽下的草进了重瓣胃,然后再跑到皱胃里去。”
宝坠把“皱胃”听成了“臭胃”,他不由嘻嘻笑道:“牛可真傻,倒来倒去,把那么香的草给弄到臭胃里了。到了臭胃就变成屎了吧?”
继父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他仍然徒劳地想拉一拉宝坠的手,可他的每一次挣扎都使得他与继子之间的距离在增加。
宝坠惦记着该给三头牛再添些夜草,所以他就转过身朝屋外走。
母亲哽咽着挡住宝坠的去路,她说:“你不谢换你叔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他都要死了。”宝坠说,“谢他,他也记不住多一会儿了,还累脑子。”
“你这个傻— ”母亲号啕大哭。
宝坠绕开母亲,他朝屋外走去。雪儿蹲在门槛上呜呜地哭。宝坠一脚跨过她,说:“你又不死,你哭什么。”
“明天我屁也不给你吃!”雪儿咬牙切齿地指着宝坠的背影说。
“葱花油饼,还卷土豆丝呢。”宝坠得意洋洋地说。
“做梦!”雪儿呸了宝坠一口。
宝坠一回到牛屋花儿就低屯拓叫了一声,小主人从不夜间出门,它大约为他担心了。地儿也随之温存地“哞— ”了一声,就连脾气暴躁的扁脸也短促地应和了一声,加入了问候者的行列。宝坠心下感动着,连忙去给它们添草。取草的路上他被铡刀给绊倒了,爬起后他数落铡刀:“白天你还要干活呢,晚上不好好睡觉,伸手拽我干啥。”
干草在槽子里柔软地起伏着,宝坠对着他的仨伙伴说:“你们急了吧?我叔要死了,他想瞅瞅我。”他摸着花儿圆鼓鼓的肚子说,“我现在知道了,你们长着四个胃,最后的那个胃是臭胃。”
花儿、地儿和扁脸吃过草后慢条斯理地反刍,宝坠支持不住回炕睡下了。
雾气使牛屋的早晨根本不像早晨。有雾的日子宝坠就格外想哭。他坐在炕上,环顾着愈发显得昏暗的牛屋,不明白那雾怎么年年都来。
牛槽上横着的牛栏被一东一西两根柱子支撑得永远那么牢固。那道栏是白桦树做成的,黑色的树斑像是一群人的大大小小的眼睛嵌在那里,有的炯炯有神,有的则呆滞不堪。三朵拴着牛的梅花扣在雾气中颤颤欲动,仿佛真正的花在盛开。宝坠每天要爬到牛槽两次接触牛栏,早晨打落三朵梅花使牛获得去野外的自由,晚上又将三朵梅花重新盘上。他每次在解和结梅花扣的时候都怦然心动,仿佛这个瞬间曾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情。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什么,一如他听到牛的反刍声就努力回忆仍终无所获一样。
宝坠在雾气中望着那道牛栏。这时牛屋的门开了,一汪亮色如泉水一般涌入,雾气纷纷扬扬地漫了过来。雪儿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宝坠,你的饭!”
自从继父病危后,一直都由雪儿来为他送饭。
宝坠没有答应。
雪儿飞快地走到南墙的饭桌旁,将一个碗和一个盘子摆上去。她穿着翠绿色的短褂子,三头牛为着这黯淡光线中的鲜润翠色而无比纵情拓叫起来。
“葱花油饼卷土豆丝!”雪儿说,“你别一顿都吃了,留下两张中午吃。”
宝坠还是没有答应。
“妈说了,今天下雾了,路滑,别把花儿带出去了,它要是摔着了,肚子里的牛犊就保不住了。”雪儿伶牙俐齿地说。
宝坠答应了一声,然后问:“叔死了吗?”
“你才死呢!”雪儿几步蹿到宝坠面前,“他要死了你哪有葱花油饼吃,吃个屁!”
“你肚子里都长虫子了,还这么厉害。”宝坠说。
“狗肚子才长虫子呢!”雪儿蹿了一下,那样子像只绿鹦鹉。
“叔怎么还没死。”宝坠颇为失落地说。
雪儿气鼓鼓地离开牛屋,走到门口时她又大声重复:“别带花儿出去啊,外面下雾了,路太滑!”
宝坠跳下炕去吃葱花油饼。他将饼平摊在桌子上,然后将土豆丝卷上。奇怪的是他以回屋见叔为代价换来的美食并未给他带来快乐,他的胃里好像塞满了棉花,再吃进什么都显得多余。他只咽了一张就离开饭桌。
从矮矮的东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雾仍然很大。
宝坠跳上牛槽,他站在上面,头颅就越过了牛栏,三朵梅花扣莹佑欲动地望着他。宝坠先解开了两朵,地儿和扁脸就朝门走去。轮到花儿,他踌躇了一下,但还是把那朵花打落了。他跳下牛槽摸着花儿的鼻子说:“今天你要慢点走,外面下雾了。你要是摔倒了,肚子里的牛犊也会跟着疼。”
花儿“哞——哞——”拓叫了两声,温顺地答应了。
宝坠将两张饼卷起放进饭袋,背上水壶,赶着三头牛出了牛屋。
雾气轰轰烈烈地在大地上浮游。太阳像团刺猬一样在浓雾背后变幻不定地动着。宝坠视线模糊,只觉得脚下的路仿佛涂了猪油,踩上去东摇西晃的。扁脸显示出长者风范,冲锋在前,地儿紧随其后,只有花儿听话地跟在宝坠身边。他们四个在大雾中穿行,经过一座座房屋。屋外的黑栅栏在白雾中像是在水中漂游的青鱼。几声清冷的狗吠声响起,接着是一缕金色的鸡鸣。宝坠和花儿同时停下步子,等待鸡鸣声落下。他们都喜欢这声音。偶尔有几个过路人与宝坠擦肩而过,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那声音宝坠却是熟悉的。
“放——牛——去?”拉长声调的人是老张头,他喜欢喝酒,舌头总是不听使唤。
“花儿还莫(没)生?”这是做豆腐的邢婶,她说话很快,口腔中老是散发出一股葱味。
“你叔还撑得住么?”问这话的一定是李二拐了,他扯着三岁的儿子红木。他因为死了老婆,老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每天领着孩子在村子的小路上转悠,谁吆喝去吃饭他就进谁家的门。他老婆死了一年,他便领着儿子吃遍了全村的人家。现在他每碰到宝坠都要打听他叔的病。
宝坠回答这三个人的话都很简短:
“嗯。”
“没生。”
“快死了。”
宝坠和三头牛走向离村两里的草场。这里的雾气更大一些,草湿漉漉的。宝坠很快听到了牛垂头啃草的声音,那声音“嗤——嗤——”的,可见草的柔韧性和纯度之好。他站在草丛中,伸出手抓了一把雾气,觉得抓空了,就再抓一次,仍是空的,手上什么也没存下。他不明白能看得见的近在咫尺的东西为什么会抓不住。
宝坠的继父本以为自己夜里就会撒手人寰,而到了凌晨竟然能悠徐自如地喘气了。为了证实自己还活着,他咳嗽了一声,这时他身边的女人便翻了一下身,有气无力地问一声:“你行吗?”
他 “嗯”了一声,便试探着下地走几步路,出乎意料地能走到东窗前。天色灰蒙蒙的,外面白雾汹涌,弥漫着犹如传说中的天堂气息。这使他心中的隐痛再次发作,泪水无声地漫下。女人见他没事了,就穿衣起来点火做饭。她一边拨弄柴火一边说:“昨晚答应了宝坠,今天要给他烙葱花油饼,他还要卷土豆丝呢。你说他傻,可他吃的心眼一点也不缺,唉。”
雪儿不久也起来了,她出了自己的小屋就冲灶房的母亲喊:“下大雾了,外面什么也看不清,全都糊涂着。”
“雾月到了。”母亲淡档地说,接着无限忧伤地叹息了一声。
“这雾是什么变成的呢?”雪儿惆怅地自问着。
母亲说:“一会儿你给哥哥送饭时,告诉他今天别带花儿出去。雾这么大,滑倒了花儿,那肚子里的牛犊可就遭殃了。”
雪儿看了一眼母亲正和着的面团,惊叫一声:“真给宝坠烙葱花油饼呀!”
“雪儿——”宝坠的继父从东窗转过身来说,“以后不能老是宝坠宝坠地叫,要喊哥哥——”
“傻子也算是哥哥吗?”雪儿满不在乎地说,“他天天和牛在一块,别人都说咱家养着四头牛。”
“三头。”母亲强调,“那一头还没生下来呢。”
“宝坠也算头牛!”雪儿说完,跑到院子里给鸡雏喂食。
雾气到了上午十点左右才渐渐稀薄了。太阳依旧朦胧如窗纸后的油灯。宝坠的继父喝了一些汤水,就走向院子另一侧的牛屋。女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他推开牛屋的`门,看着他亲手盘起的火炕、垒起的火墙,看着墙上挂着一些熟悉的物件:狍皮、马鬃、成捆的棕绳、捕鼠夹子、挂网等等,想起他初见宝坠时他是一个多么聪明伶俐的孩子,他的泪水又滚了下来。
“花儿怎么不在——”女人忽然在背后慌慌张排地说,“这个傻子,告诉他下雾天别带花儿出去,它快要生了,要是摔倒了揣不住牛犊可怎么好!”
女人返身快步地回屋去找雪儿:“你怎么没把妈的话传给宝坠?花儿不在牛屋里!”
“我说了——”雪儿大声争辩,“说了两遍呢!”
“他今天能带它们去哪片草场?”
“我怎么知道。”雪儿说,“他晚上回来就知道了。”
“他晚上能回来,可花儿不知能不能回来。”女人不由咒骂起已来的雾月,直骂得嘴角发麻,气喘吁吁,然后才定下心来想着去寻宝坠。她刚刚换上胶鞋,突然想起丈夫卧炕半月已病入膏肓却突然奇迹般地能行走,内心甚感不祥,惟恐她出去的这一刻会有意外。虽然对于未来创说,牛比丈夫更重要,但她还是选择了丈夫。
宝坠的继父把目光转向那道白桦木的牛栏。他的眼前闪现出八年前的宝坠。他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就喜欢上了他。他生得虎头虎脑,很爱笑,生父因为打草遭毒蛇咬而丧了命。那时宝坠的妈妈不像现在这么邋遢,炕上的被褥拆洗得有皂香味,锅碗瓢盆绝不存一丝污垢。他虽然比她小两岁,还是心满意足地与她结婚了。那时他们只有一间屋子,宝坠睡在炕梢。由于新婚,他几乎每夜都要和女人在一起,如果月光好,他就能看清宝坠熟睡时的脸。宝坠每翻一下身或发出一声梦呓,他都要为之一抖,觉得已故的男主人的阴魂还在角落里监视他。他曾发誓说要尽快造一座房子,让已经七岁的宝坠独自去睡。然而未等他的房子造起来,雾月来临了。
他们居住的村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每逢六月,雾就不绝如缕地飘来了。从早到晚,只有正午时分雾气才会消散一刻。由于日照不充分,所以这个月庄稼长得很慢。人都说连着三四天的雾都难得一见,可他们这里的雾却能持续一个月。一些气象学专家曾来此地做过考察,也终未能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倒是老百姓的民间传说占了上风。说是三百年前有位仙人云游四方经过此地,但见田里庄稼长势喜人,牛羊成群,家家户户仓凛殷实,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只是很多人家的男人都在骂老婆,骂的又都是一个词:“丑婆娘”。仙人大惑不解,问了几家因挨骂而啼哭的女人,她们都说一到六月,阳光灿烂而农事稍闲的时候,男人们就嫌她们丑陋而牢骚不止。仙人一笑,遂将此地的六月点化成雾月,斩首了泼辣的阳光。袅袅雾气中的女人恍若仙女,男人都少了脾气,有一种羽化登仙的感觉,消逝的柔情又湿淡淡地复活。
宝坠的继父在那个雾月格外渴望自己的女人。有一天晚上,他们被大雾包裹着尽情地欢娱,宝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坐起来看着他们跃动的影子,后来发出嘻嘻的笑声。宝坠的笑声彻底摧毁了他的激情,他胆怯地从女人身上哆哆嗦嗦地下来,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第二天早晨,宝坠到牛屋去,他便也跟去了。牛屋里飘着雾气,他小心翼翼地问宝坠:
“昨晚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叔和妈叠在一起。”宝坠认真地说。
宝坠跳上牛槽,解拴在牛栏上的牛绳,这时忽然问:“叔,你们弄出的动静怎么跟牛倒嚼的声音一样?”
他就是在这一刻蹿上牛槽,一拳将宝坠打倒在牛栏上的。宝坠的脑袋重重地磕在牛栏上,“呃”了一声,然后像股水一样泻倒在牛槽里了。他当时以为不过是把宝坠打昏了,于是就抱着他回屋,对正在灶房忙碌的女人说:“宝坠把头磕到牛栏上了。”
“他是个灵巧孩子,怎么会磕到那儿?”女人叫着去试宝坠的鼻息,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就放宽心说,“磕昏了,睡一觉就会好的。”
宝坠在雾中一直昏睡了一天。他起来后是又一个雾天的早晨了。他看着一切都觉得陌生,目光呆滞,母亲喊他宝坠时他也不知道答应。
“你觉得头疼吗?”继父问他。
宝坠看着外面的雾说:“不疼。”
当天夜里宝坠就闹着要去牛屋住,他说不能和人住在一起。继父以为他不过是糊涂一两天而已,并未太放在心头,于是就去牛屋给他临时搭了一张铺。宝坠从此开始了与牛生活的日子。他坚持不回人住的屋子。后来他们发现宝坠不断地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而且贪吃贪睡,逢到有雾的日子就泪水涟涟。他们便知宝坠丧失了一部分意识,沦为一个弱智儿童了。女人为此哭得抽过好几回。那时她已怀孕,动了胎气,所以雪儿是个早产儿。继父更是悔恨难当,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一拳会葬送继子的前程。那道白桦木的牛栏在他看来跟屠刀一样可恶。他不敢把真实的一幕说给老婆,只是默默地把牛屋装修起来,为宝坠盘了一铺火炕。他每天给宝坠送饭,跟他说话,希望能打开他记忆的闸门。三九天北风呼啸的时候,他几乎每到半夜都要起炕到牛屋给宝坠的炕填些柴火,顺便也喂喂牛。宝坠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上学,只能天天放牛。宝坠也喜欢牛,三头牛的名字都是宝坠给取的。每年的除夕,他一大早晨就来到牛屋为宝坠换上新衣,将窗户贴上“福”字,还送给宝坠一盏他亲手糊的灯笼。宝坠喜欢金黄色的南瓜灯,他就年年送他一盏。夜半吃饺子放鞭炮的时候,他还把宝坠带到院子,让他看火花和听响儿。宝坠乐得忘乎所以,能吃下两大盘饺子。
雪儿的降生并没有给身为父亲的他带来任何快乐。因为他觉得雪儿的诞生与宝坠的病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雪儿两岁的时候,他便丧失了与女人亲热的能力。他不敢再想那件他曾乐此不疲的事。负疚感使他沉默寡言,健康备受滋扰侵蚀。宝坠的母亲因为丈夫的病而讨了无数个偏方,最终他还是萎靡不振。她的脾气便一天天坏起来,整日面目浮肿,不事修饰。当丈夫瘦得已经全然脱相的时候,她便张罗着借钱去大城市给他看病。可大夫坚决不同意。说以后的钱都要攒着,留给宝坠治脑袋。女人便落着泪说丈夫善心肠,对原方的孩子这么好,是宝坠前世修来的福分。
雾气使白烨木的牛栏显得更粗了一些。他盯着那道罪恶的牛栏,恨不能将它当成脆骨嚼碎,咽进肚子,把它带到地狱去。四年前他便倾其所有翻盖了房屋,使一间屋变为了两间,雪儿有了自己的一铺小炕。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希望宝坠能回到人住的屋子,这样也许会使他的病慢慢好转。可宝坠昨晚的话却使他最后的一口气没能畅快地吐出来。他说继父死后还会来个活叔,人住的屋子依然没有宝坠的位置。这朴素的道理他怎么就没想到?可他再也没有力气翻盖房子了。
“宝坠— ”他对着那道惨白的牛栏低低叫了一声。
牛栏在整个牛屋里处于极其显赫的位置,正当牛槽上,而且是牛屋的中心。它的白色树皮已经被拴牛的绳子给磨出亮光,但大大小小的黑色树斑依然清晰入目。除了牛栏别具一格地横空出世外,其它物件都是竖的。竖的柱子、竖的墙、坚的门,这使得被支撑在半空的白色牛栏格外抢眼。宝坠的继父只在传说中听过狰狞的鬼的长而尖的利牙,在他看来,这道牛栏就是谁栽在他家的一颗牙。
“我要拔下这颗牙。”他暗暗对自己说。
他环顾牛屋,在西北角的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劈松明用的小斧子,然后返身走到牛槽前,试探着往上攀,可他觉得身上的力气已经逃命在先了,他拼足劲也站不到牛槽上,只能眼巴巴地举着斧子看着那道高高在上的牛栏。他这样僵持了大约不到两分钟,忽然觉得更浓的雾气涌来,白色的牛栏狡猾地隐身其中,仿佛一道云层后的闪电让人捉摸不定。他的眼前渐渐模糊,先是无边的白色,接着是强大的黑色,再接着是激烈的紫色,他摇摇晃晃地冲着牛栏唤了一声:“宝坠— ”然后扑倒在地。他死时手里还握着斧子,那斧子因为久不使用,已经锈迹斑斑了。
宝坠赶着三头牛回村时已是晚炊时分了。扁脸和地儿走在头里,他和花儿落在后面。傍晚时的雾气更大一些,宝坠走得很慢很慢,他生怕花儿有个闪失。他想好了,要是叔还没死,他就再问他个事。
他未进家院就听见一阵锯声和创木板的声音传来。他停下来拍了一下花儿,说:“咦,听听,家里怎么有动静?”
花儿沉默了一刻,然后仰起头短促地叫了一声,它肯定小主人的话时总是这副举止。
宝坠只觉得院子里游动着许多人影。刨木板的声音嚓嚓地像收割麦子。他不小心撞上一个人,那人说:“是宝坠回来了?”
宝坠“嗯”了一声,然后问;“你们这是干啥?”
“打棺材。”那人平静地说,“你叔死了。”
“叔死了。”宝坠嘀咕一句,然后偏过脸对花儿说,“我还想问他个事呢。”
宝坠忽然委屈起来,他呜呜地哭了。哭声在雾气中流窜,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这声音,人们不约而同地问:“谁在哭?”
“是宝坠。”
“宝坠哭他叔。”
“宝坠舍不得他叔走。”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内容相同的话,然后品评宝坠的哭声:
“比亲生儿子哭得还真。”
“不和他叔有这么深的感情,哪能这么哭。”
宝坠的哭声使得屋里已经歇了的母亲的哭声再次号啕而起,雪儿明亮的哭声也加入进来。一些人屋里屋外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劝老的,一会儿又劝少的。最后宝坠被一个人给领回牛屋,花儿一声不吭地跟在小主人身后,地儿和扁脸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那人将牛屋的灯拉亮,昏黄的灯光照着白色的牛栏、翘起的铡刀以及继父亲手为他盘的那铺火炕。宝坠哆嗦了一下,内心有一股异常凄凉的感觉。领他的人见他不哭了,就关上牛屋的门去打棺材了。
宝坠跳上牛槽,将三头牛拴在牛栏上。他每系一个梅花扣眼前都要闪现出一下叔的形象。因为他想问叔的那个问题是:我怎么会系梅花扣?这是他一个人白天在草场时所想的惟一事情。他再也无法从叔那里得到这问题的答案了。
宝坠跳下牛槽给它们填了些豆饼,然后坐在炕沿望着牛栏上的三朵梅花扣。花儿离开槽子,远远地走到一堆干草前,这使它脖颈上的绳子绷紧了一刻。牛栏的一朵梅花扣也跟着颤动了一下。宝坠不由冲口而出,“谁也别想弄开我系的花!”
继父的红棺材被浓雾包裹着,那红色就显得有几分温柔了。停尸三天入殓后,继父就要被埋了。一大清早门外就来了一挂载灵柩的马车,宝坠被人给戴上孝帽子,腰间扎上长长的孝布,这使他很不高兴。雾气缭绕的院子里人影幢幢,灵幡像支硕大的芦苇一样斜插在院门口。母亲来到牛屋叮嘱宝坠,一会儿送他叔时要大声地哭,到十字路口要朝着东西南北各磕一个头,口中还要吆喝,“叔你好走— ”
“你记住了?”母亲凄怨地问。她的满嘴起了燎泡,大约是抹眼泪和鼻涕的缘故,她的袄袖像涂了层糨子一样,泛出干硬的白色。
宝坠没有搭腔。
母亲加重语气说:“你叔对你那么好,你要好好送他,那样他在地下会保佑你好起来。”
宝坠很不理解,母亲的话仿佛说明他哪出了毛病似的。可他觉得自己一切正常。
母亲一出牛屋,宝坠就把孝帽子摘下扔到干草上,孝布也扯了下来,这样他觉得身上的血又流淌自如了。他熟练地跳上牛槽打开三朵梅花扣,然后带着地儿、扁脸和花儿走出牛屋。他们经过院子的时候有很多人都指着牛问宝坠:
“你不送你叔了?”
宝坠“嗯”了一声,说:“我要放牛去。”
“你不送你叔,你妈不生气吗?”
“她生气就生气去吧。”宝坠说,“叔都死了,送他他也不知道。”
人们看着宝坠赶着牛走上湿漉漉的村路,谁也没有上前阻拦他,也没有人去通报他屋里的母亲。大家都在想:宝坠已经很不幸了,还难为他送葬做什么呢?
雾气使白天跟黄昏一般朦胧,而黄昏又比以往的黄昏更加灰暗。宝坠赶着牛回家时隐约能看见路上飘散的圆圆的纸钱,牛蹄把它们踏碎了很多。
他一进院子母亲就迎了过来,她一言不发地抚摸了一下花儿的头,然后长吁一口气。
“叔走了?”宝坠问。
“走了。”母亲平静地说,“你今天还回牛屋住?”
“嗯。”宝坠说,“我喜欢和牛在一起。”
“你叔不是说了么?”母亲慢条斯理地说,“他走后让你回屋来住。”
“不。”宝坠坚决地说,“花儿要生了。”
“那等花儿生了后你回屋?”
“花儿一生,牛就更多了,牛离不开我。”宝坠赶着牛回到牛屋。他跳上牛槽,将三朵梅花扣结结实实地盘在牛栏上,然后给牛饮水。
牛屋里灯影黯然。空气很静,这使得牛饮水的声音格外清脆。这时牛屋的门开了,雪儿穿件蓝褂子进来了,她捧着一个碗,辫梢上系着白头绳。她默默地把碗摆在饭桌上,然后转身定定地看着宝坠。
“你今天送叔去了?”宝坠问她。
雪儿“嗯”了一声。
“去的人多吗?”宝坠又问。
雪儿依旧“嗯”了一声。
牛嗞咕嗞咕地饮水不止。
“哥— 哥— ”雪儿忽然带着哭音对宝坠说,“以前我叫你宝坠你生气吗?”
宝坠摇摇头,说:“我就叫宝坠呀,你喊我哥哥是什么意思?”
“哥哥就是亲人的意思,就是你比我大的意思。”雪儿说。
“扁脸还比你大呢,你也喊它做哥哥吗?”宝坠问。
“跟牛不能这么论。”雪儿耐心地解释,“人才分兄弟姐妹。”
“噢。”宝坠惆怅地说,“我是哥哥。”
三头牛饮足水匍匐在干草上。
“怎么以前我不是哥哥呢?”宝坠糊涂地问。
雪儿委屈地说:“那时我恨你,才不会叫你哥哥呢。爸活着时从来没有抱过我一回,他就在乎你,天天惦记你的牛屋。他快死的时候上不来气,我就给他喂水,可他老喊你的名字。我还是他亲生的呢!”
“你就恨我了?”宝坠问。
雪儿点点头,说:“爸一死就不恨你了。”
“不恨了?”
“没人像爸那么疼你了。”雪儿说,“还恨你干什么。”
“那你恨我叔?”宝坠又问。
雪儿噙着泪花摇摇头,说:“我可怜他。他天天半夜都要挨妈的骂。她一骂他,他就哭,边哭还边‘宝坠宝坠’地叫。”
“你怎么知道呢?”宝坠问。
“我听到的啊。”雪儿说,“妈骂他的声音很大,传到我的屋子里了。后来一到半夜我就醒,醒来就能听见妈在骂他。到了雾月妈骂他就更凶。”
“妈骂他什么呢?”
“窝囊废。”雪儿答,“就这一句话。”
宝坠满面迷惑。
“‘窝囊废’就是不中用的意思。”雪儿解释。
“妈半夜要用叔干什么?”宝坠问。
“我也不知道。”雪儿说。
“叔挨骂后喊我的名字做啥?”宝坠又问。
“我也不明白。”雪儿说,“是不是你让他变成窝囊废了?”
宝坠正言厉色地说:“我能放牛,我都不是窝囊废,我怎么能让叔变成窝囊废呢?妈净胡说,叔什么活都会干,还知道牛长着四个胃,他多了不起。不过他不会系梅花扣。”宝坠说,“你说叔和妈都不会系梅花扣,我是跟谁学的呢?”
“你自己的亲爸呗。”雪儿说。
“他在哪儿?”宝坠兴奋地问。
“地下。”雪儿一努嘴说,“听人说,早死了。”
宝坠颇为失落地“呃”了一声。
“今天才把爸埋了,李二拐就领着红木来咱家了。”雪儿说。
“妈给他们饭吃了?”宝坠问。
“给了。”雪儿说,“还把你小时候穿过的衣裳给了红木。”
“你不乐意他们来?”宝坠问。
雪儿凄怨地说:“爸才死,妈就给他们饭吃,我都不想跟她说话了。”
“那就不跟她说话。”
“可屋子里就我和妈两个人。”雪儿忧心忡忡地说,“要是不说话,我怕她生气,以后她半夜没人骂了,会不会骂我呢?”
“她凭什么骂你?”宝坠颇为认真地说,“你又没让肚子里的蛔虫跑到她肚子里。”
雪儿听后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她泪光点档地望着宝坠。
宝坠说:“你不用怕,她半夜要是骂你,你就来牛屋找哥——哥——”
宝坠在说到“哥哥”一词时结结巴巴的。
雪儿“嗯”了一声,指着饭说:“快吃吧,一会儿热气都跑没了。是剩下的丧饭。”
宝坠将目光转移到丧饭上。
花儿生产了,是头黑白相间的花牛。宝坠给它取名为卷耳,因为它生下来时有一只耳朵像花苞那样蜷曲着。卷耳给一家人带来了雾月当中从未有过的融洽和快乐。雪儿天天来逗弄卷耳,不是用粉色的头绫子缠它的腿,就是用条帚蔑扎它的黑鼻头。母亲也夜夜来给卷耳喂豆浆。花儿对卷耳慈爱备至,总用舌头舔它的脸,地儿也对它无限怜爱。只有脏尾巴的扁脸常吵出其不意地冲着卷耳锐利地叫几声,企图吓唬它。而卷耳对此毫不在意,扁脸的恶作剧也就只好偃旗息鼓了。一周后,卷耳就溜光水滑地四处闲逛了。它很调皮,不是用嘴去拱地里的青苗,就是用蹄子把柴垛蹬散。它惟一安静下来的时候便是望雾。白茫茫的雾气使它刚熟识的人和场景变得恍惚的时候,它就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宝坠再去草甸子放牛时队伍就扩大了。他想他的队伍会不断壮大下去,最终他会被牛群所包围。他会了解每一头牛的脾性,懂得它们每做出的一个举止所蕴含的内容。牛屋的白桦木牛栏的梅花扣会越聚越多,一朵朵相挨着开放。那时他赶着一群牛走在村路上会有多么风光啊。
雾月将尽的一个黄昏,宝坠赶着牛刚回到牛屋,雪儿就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她气喘吁吁地说:“哥哥,妈今天把李二拐骂出门去了,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宝坠木讷地说:“他不来就不来。”
“你知道妈为什么骂他吗?”雪儿压低声说,“李二拐说跟妈过日子后,要把你送到金矿点去给人看点儿。说你傻,不懂得偷金子,人家愿意雇你。说你去金矿点还能帮家挣钱,省下家里的饭,他都帮你把活答应下了。”
宝坠吃惊地看着雪儿。
“妈听完后就骂李二拐——”雪儿挺了挺胸脯,憋粗了嗓子绘声绘色学说道,“你给我滚蛋,别想这么作践我们宝坠!他叔活着时对宝坠比亲生的还好,谁要拿我的宝坠不当人看,这辈子就别想再踏我的门槛!”
“李二拐就给骂走了?”宝坠问。
“嗯。”雪儿说。
“好。”宝坠赞叹道。
雪儿接着有些羞怯地说:“哥哥,你以后不用惦记我半夜可能会挨妈的骂了,她现在天天搂着我睡觉,还帮我捉头发里的虱子。”
宝坠放心地笑了,他跳上牛槽,到牛栏那儿去拴牛。他异常熟练地系着梅花扣,这时雪儿对他说:
“哥哥,我昨天梦见爸和你了。”
宝坠跳下牛槽探询地看着雪儿。
“我梦见爸领着你过年。”雪儿颤着声说,“天很黑,还下着雪,爸领着你在院子里放炮仗。炮仗声很响,爸怕吓着你,还帮你捂耳朵。”
宝坠非常想哭,因为梦和雾气一样都不能使他抓到手。他不知道梦会是什么滋味。
“我还梦见爸来到牛屋看卷耳,他伸手摸卷耳的鼻子。卷耳不认识他,就伸出蹄子踢他。”
“卷耳怎么能那样。”宝坠伤感地说,“那不是叔么。”
那一夜宝坠听着牛反刍的声音,再一次竭尽全力回忆这声音里曾包裹着什么重大事情。他想得脑袋发麻,可回忆的周围仍然是森严的高墙,难以逾越。他又打开灯去看那道白桦木的牛栏,漆黑的树斑睁着永不疲倦的眼睛望着悬在它身上的梅花扣。他的回忆缥缈如屋外的白雾,暗无天日。宝坠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望着睡态可爱的卷耳。他对自己说:“和牛过得好妹的,想那些不让我想起的事情干什么。”
宝坠关了灯,睡了。他的睡眠没有梦,因而那睡眠就干干净净的,晶莹剔透。早晨,他忽然被“吱扭”的声音和一道亮光所扰醒,他从炕上坐起来,只见卷耳把牛屋的门撞开了。花儿、地儿和扁脸都充满深情地望着屋外久违的阳光。
雾月过去了。
宝坠下了炕,他走到牛屋门口。卷耳歪着头,无限惊奇地看着屋外飞旋的阳光。宝坠拍了一下它的屁股,说:“出太阳了,到外面玩去吧。”
卷耳试探着动了动蹄子,又蓦然缩回了头。宝坠这才想起卷耳生于雾月,从未见过太阳,阳光咄咄逼人的亮色吓着它了。宝坠便快步跨过门槛,在院子里踏踏实实地走给卷耳看,并且向它招手。卷耳温情地回应一声,然后怯生生地跟到院子。
卷耳缩着身子,每走一下就要垂一下头,仿佛在看它的蹄子是否把阳光给踩黯淡了。
篇3:月上心弦初中作文
月上心弦初中作文
<一>无月
望穿秋水,
努力看到对岸,
不知不觉天黑。
今天是八月十五了吧?
我抬头看着天,问它:
为什么见不到月亮呢?
<二>月现
隔着水有我的思念,
但是是,
为什么看不到它呢?
再次抬头,
却望见月了,
只是……
<三>残月
传说中月亮是一只小的船儿,
能带人回到故乡,
噢,残月啊,
请在今夜把我带回故乡,
只是在对岸的,
故乡。
<四>满月
月,圆了,
我看到隔断我与故乡的河,
上面洒着银光,
这,这是故乡的路吗?
还是月神给我愁,
那淡淡的.银如水的乡愁?
<五>又残
半晌,
月又残了,
又成了弯弯的船,
我苦笑,
月呵,
为何不让我再凝望故乡一阵呢?
<六>没
月,消然没了,
只剩下几颗星,
和两行淡然的泪迹,
再望对岸,
好像也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好心中许愿,
故乡,
愿你天长地久的活在,人们心中。
篇4:月上美人-散文
月上美人-散文600字
明月悬空照,千里星梦愁,美人孤寂凉,我怜月不知;千世的月看尽世间的情愁爱恋,几多的悲欢,历万代的悠悠情缘,什么江山壮美,什么金戈铁马雄心壮志,都被她纤纤柔情、洗尽铅华、一生未变的容颜相思,一袭霓裳飘飘,月光化丝带萦绕。
情,是两心相知望断后羿追日的愁怨,
心,是咫尺天涯愀然无语的无奈,
孤雁悲鸣声声揪,南唐繁华谁人见,独见月中美人孤,几番情愫谁人读,凄凄复凄凄,凄凄何其多,美人何时笑,我自当展颜容;
月上美人,我心独裳,云朦胧,月朦胧,难忘桂花树下亘古情,清唱阙曲月中舞,冷清月宫映伊影,莫埋了几许柔情,守着月华飞逝,守着红尘烟云路过,只为你的到来;
哀怨,高处不胜寒,凄迷的眼眸,引千万佳客竟拆腰,君不见“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只可惜了后羿不识美人心,是否梦过?是无奈,是惆怅,梦碎了的月缺,是无情,是泪落,又有谁见你心伤?
简单的一个字,坠落了千万年的月水,不甘心,不甘心,又能如何?只教人生死相许,梦里泪巾几许,伤心何时了?
谁人见你的`面泪落,谁人知你的悲凄凄,谁人读你的字戚戚,谁人了你的心惨惨,怜,只把相思泪洒下凡间,湿了无数人的心。
浮云相思苦梦情,看淡了的世间情愁,却赶不走心头的你;
月上美人,情关难了,问青天,天上人间,今夕是何夕?与伊明月共,起舞叙悲欢,戏长亭,抛烦恼,金樽空,我欲踏云回,无奈心已醉。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篇5:迟子建《雾月牛栏》分析
迟子建《雾月牛栏》分析
短篇小说《雾月牛栏》中,她将创作视野聚焦于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生活苦难之上,揭示了其人性被缚的悲剧。
在当代文坛上,有一位北方黑土地孕育出的歌者,她的作品始终饱含着对黑土地、原野、乡民的爱,她就是迟子建。迟子建一直以其细腻的笔触关注着平凡百姓的苦难与艰辛,在其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短篇小说《雾月牛栏》中,她将创作视野聚焦于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生活苦难之上,揭示了其人性被缚的悲剧。这种人的不自由状态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人将自己囚困起来,继父和宝坠便是如此;其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犹如囚徒之间相隔的牢笼,无法实现心灵的沟通。牢笼使人与人之间走向陌生化,爱与被爱能力的趋于丧失,而雾和牛栏都是牢笼的象征。本文从这两方面探讨了迟子建短篇小说《雾月牛栏》的审美价值。
一、人性的自我囚禁
人的不自由状态,即人性被囚的困境,首先集中体现在继父身上。继父压抑自己生而为人的自然属性,对“性”保持着克制的态度,只有在雾的掩饰下才能稍感轻松。但即使是有雾,也被继子宝坠发现了自己的媾和行为,并且听到了被宝坠形容为“牛倒嚼的声音”。封建传统思想在继父的内心作祟,性事被宝坠发现已令其难堪,而这种事被天真的宝坠用来与牛的行为相提并论,更是无情地击碎了其作为父亲、长辈固守的威严。在气愤之下,继父向宝坠挥出了老拳。但这一拳不但没有换回他的威严,还击碎了一家人的幸福,最终直至他付出生命,也没能偿还这一拳造成的罪孽。在这场悲剧中,继父同时担任着审判者和被审判者的双重角色,他必须陷在审判和自我审判之中饱受煎熬[1]。
表面上,继父的一拳是导致整个悲剧的直接原因,但造成悲剧的实质,是囚禁继父的封建传统思想道德。而这种思想道德已经内化为继父的潜意识,从这一层面来说,继父的被囚是一种自囚的状态。这种自囚典型地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对宝坠的忌惮。睡在一铺大炕上的宝坠如同这个屋子原来男主人的影子,使继父始终无法释怀,其内心隐隐有传统思想中“夺人田地、霸人妻子”的不安,所以无法视宝坠如己出。其二,对宝坠挥出的老拳,完全是封建家长的作风。对于宝坠的行为,他因气愤头脑发热就动手打人,给人一种“长辈教育晚辈”天经地义的感觉。其三,这一拳将宝坠打傻,继父亦追悔莫及,他尽其所能来照顾宝坠。这正符合传统思想道德中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准则。由此可见,传统思想道德在继父的脑海里根深蒂固,这既造成了他挥出一拳的事实,也注定了他终其余生的赎罪。继父的自囚是造成整个悲剧的深层原因。无论继父如何付出,宝坠依然痴憨。因此,宝坠对继父的冷漠与心理的抗拒实则宣告了继父努力的失败。
其次,人的自我囚禁还体现在宝坠身上。宝坠的自囚与继父不同,他是被动选择的结果。继父挥出的一拳将他打倒,而他的脑袋撞到了牛栏上,导致了他的“痴傻”。宝坠的“痴傻”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痴呆,而是他自我封闭的结果。他的“痴傻”保留了人的自然属性,而脱离了人的社会属性。住进牛棚的他成为了一个自然人,与感情相关的东西,如继父的拳头和母亲的责骂,都被他抛弃。但是他能记住亲生父亲教给他系梅花扣的方法,还能记住继父教给他牛有四个胃的道理,说明关于自然知识,他还具有一定的学习能力。迟子建有意这样安排,其实是在明示读者,宝坠在自然层面是个完全人,只是在社会层面是个痴傻。
宝坠在社会层面上的痴傻,是其自我囚禁的结果。在被击倒后,他的自囚状态是一种被动的状态,但也不是完全的被动。从宝坠在自然层面上是完全人,以及他具有的学习能力、记忆能力,我们有理由猜测他对伤痛的忘却是选择性记忆的结果,而这种选择既有宝坠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也有善良的他主动丢弃这些记忆的原因。宝坠虽摆脱了人情的枷锁,成为一个自然人,但同时也失去了感受亲情的能力,其自然人的自由状态其实是一种自囚状态。
最后,宝坠娘与妹妹同样处于不自由状态,家庭的概念将他们维系在一起,但却仍然改变不了人与人之间的自我封闭。宝坠娘因无法理解丈夫的“无能”,而痛苦不堪。雪儿也同样因为没能获得父亲公正的爱而对宝坠充满怨恨。她们痛苦,却并未去了解造成这一困境的根源,而只是单纯地将这种不解转变为埋怨与敌对的态度。这种自囚状态直至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继父去世,才有改变。
二、自囚悲剧的蔓延
在《雾月牛栏》中,迟子建不仅揭示了个体自我囚禁的悲剧,也向人展现了这种悲剧所造成的群体性效应,即继父的自我囚禁,不仅造成了其个人的命运悲剧,也是导致整个家庭常年生活在阴霾之下的直接原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犹如囚徒之间相隔的牢笼,无法实现心灵的沟通。人的生命状态亦变得扭曲。
首先,继父的自缚造成了家人之间的陌生化。在《雾月牛栏》中,自从继父因误伤宝坠而被缚罪责后,人与人之间便慢慢变得冷漠与陌生。精神上的隔绝使他们成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然而,人与人的渐趋陌生并不在于其内心的冷漠,反而在于他们对生活的热切渴望。在迟子建的笔下,人与人之间的精神隔绝造成了人的欲求的无法满足,使生命变得残缺与畸态。她们渴望爱,却得不到爱。宝坠与雪儿之间几乎看不到任何手足之情,在宝坠眼里,雪儿只是一个在继父病倒后,代替继父给自己送饭的人,雪儿蛮横的态度也没有让宝坠感到不自在。雪儿因父亲对宝坠的偏袒而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在哥哥身上,生活中从来不叫其“哥哥”,可见兄妹之间的冷漠与隔阂。继父因为自己的罪孽而否定自己的同时,也无法像以往那样面对妻子。在他眼里,与妻子的亲热、雪儿的降生都或多或少与宝坠的痴傻有关。因此,继父无法成为称职的丈夫,更难以履行作为雪儿父亲的责任。宝坠娘面对丈夫反常的变化既无法理解,又心怀怨恨,通过谩骂来发泄不满,以不修边幅来麻木自我,放弃生活的激情。继父对宝坠是单方面的爱,得不到宝坠的回应。宝坠对人产生恐惧,习惯于与牛生活在一起。宝坠与母亲的关系也变得冷漠,亲情在他们之间已名存实亡。
其次,陌生化导致爱与被爱能力的丧失。表面上看,继父对宝坠的爱与关怀无微不至、令人感动,但这种爱实质上是一种畸形的爱。这种爱过于偏激、孤注一掷,体现为一种扭曲的状态。继父的这种爱以剥夺妻子、女儿被爱的正当权利为代价,继父对宝坠越好,付出的越多,反而使本该血浓于水的亲情陷入支离破碎的境地。因此,继父在伤害宝坠之后,便丧失了爱的能力。在宝坠身上,爱与被爱的能力同样在其痴傻后丧失了。继父的努力亲近反而增加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宝坠全然不能理解继父对他的种种的好。即使继父快要死掉他也没有悲痛的感觉,他仍然只关心自己的牛,对待母亲要求他感谢继父的养育之恩,他的回答是“他都要死了,谢他,他也记不住”。对于妹妹的悲伤他同样报以冷漠的回应,“你又不死,你哭什么”。宝坠的痴傻使他隔绝了与他人之间的社会牵绊,无论继父怎样付出,他也无法体会到这份感情的厚重,他那些看似冷漠却直白真实的语言更是刺痛了继父的心,也让母亲和雪儿既气恼又无奈。
最后,在迟子建笔下,雾与牛栏是继父内心罪恶感的外化,也是人性囚牢的象征。直到继父的死亡,雾与牛栏的阴影才从宝坠一家的生活中消失。因为乡间“每逢六月,雾就不绝如缕的飘过来”,所以六月在这一带被称为“雾月”。而每逢雾月,闲适的时光加上适宜的.气候,使乡间的男女春情勃发,继父与宝坠娘也享受着美好时光。但雾却无法遮住宝坠的眼和耳,雾月里悲剧发生了。雾蒙在了宝坠的脑海里,也给一家人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继父心头的雾同样挥之不去。每当雾月,继父都会因为那次意外而倍加自责。那白色的雾象征着他给自己安置的囚牢,也预示了其死亡的悲剧。
白色的牛栏在作者笔下也具有了深刻的象征意义。宝坠撞在白色的牛栏上而变得痴傻,因此牛栏也成了罪恶的帮凶。牛栏与雾一样,横亘在继父的生命中,倔强地存在于继父所无法逃避的现实生活中。牛栏犹如其罪行的铁证一般,时刻提醒着他的“罪孽”,像“狰狞鬼的长而尖的利牙”。这些“眼睛”更是不断地提醒着继父它们曾经目睹过的一切。
宝坠继父的死亡将一家人的囚牢砸碎,雾与牛栏的阴影亦被挥去,人性也获得了复苏。事实上,人从本质上渴望着爱与被爱。宝坠对待牛细心的照料,与想到花儿“要是摔倒了,肚子里的牛犊也会跟着疼”的事实,体现出他具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从人牛之间无法移植到人与人之间。雪儿与宝坠娘也是一种因爱生恨的“报复性”反应,随着继父的死,兄妹之情开始复苏,宝坠娘也对宝坠更加呵护。母亲不再暴躁,不但赶走了视宝坠为眼中钉的李二拐,而且天天搂着雪儿睡觉,还帮雪儿捉头发里的虱子。可见,母性在她的身体里被彻底唤醒了。同样的,雪儿也主动承担起照顾宝坠的责任,而且亲切的称呼宝坠为哥哥,说明兄妹的亲情也复苏了。
综上所述,在迟子建的小说中看不到流行小说的庸常琐碎、迷宫建构, 也从未让读者像昆虫似的去观察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世界,用心灵的眼睛去注视平凡百姓的艰涩岁月是她恒久不变的创作基调[2]。《雾月牛栏》中,迟子建以其细腻的笔触揭示了社会底层小人物人性被缚的悲剧,但悲剧中又孕育着希望。继父的死将人性的枷锁砸碎,母亲和雪儿继承了继父的爱,并纠正了其中的扭曲因素,使爱变得正常,给人温暖的感觉,而这样的爱也得到了宝坠的回应。雾月过去,牛犊的茁壮成长带来无限生机,也带给读者无限的希望。
篇6:迟子建《月白色的路障》节选
迟子建
王张庄在长林公路上是臭名昭著的。常跑这条路的司机没有没受过它的宰割的,也没有不唾弃它的。它就像长在公路上的一颗毒瘤一样,你以为把它切了,它就会远离你,可要不了多久,它又虎视眈眈地来了。
王张庄是个靠路发财的村庄。以前,它在长林公路的青麦段,人们以种地为生。由于这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多,有时司机跑到王张庄时,只觉人困马乏,就进庄子的人家要碗水喝,讨口饭吃,申请袋旱烟抽。当然,司机享受完毕,会留下一些钱给被打扰的人家。这钱比种地要来得容易和可观,于张庄的人从中受到启发,有人率先在公路旁开起了小饭馆,生意出人意料地红火。跟着,小卖店和旅店也应运而生。司机到了王张庄,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车,趁机歇歇脚,打打牙祭,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赶路。应该说,那时的王张庄给人的印象是亲切的、朴实的、可爱的。然而到了后来,村庄越来越多的人都想靠路发财的时候,王张庄就成了强盗了,卖果品的、洗车的、甚至算命的都出现在路两侧了。这些人招揽生意是肆无忌惮的,他们看见汽车过来了,就迎面朝路中央走去,不由你不停下来。有的司机要赶路,就提前准备好钱,途经这些人为的路障时,就天女散花似的把这钱通过驾驶室的车窗尽量地往路边扔,路中央的人就会自动散开去抢钱,司机赶紧加大油门逃之夭夭。以至在后来,一些司机宁可绕道走,也不愿意走这让人仿佛上刀山、下火海般的王张庄。
三年前,长林公路改道,甩开了青麦段,就把王张庄也一手甩开了。跑长途的司机无限欢颜,说是人算不如大算,王张庄高新公路有一百多里的路,料他们就此该罢手了吧。也的确,司机们跑了几个月的清净路。然而好景不长,在新公路的百合岭路段,王张庄的人又鬼影似地闪闪烁烁地出现了。开始时只是三、五人,在野地里搭着窝棚,见了汽车他们就冲上路面,有卖吉祥符的,有卖香烟啤酒的,还有强行要洗车的。跟着,王张庄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带着家当,渐渐地把一个村庄迁了过来。百合岭的附近,就起了形形色色的房屋。这些房屋都很简陋和狭窄,看来他们随时准备着再度搬迁。改道后的路,无论是南来还是北往,都必须经过百合岭。车流量比以往的王张庄还要大。加长的运输车是王张庄人最喜欢打主意的,因为它装载的货物多,司机怕耽搁时间长货物遭到打劫,因而对他们的要求是百依百顺的。对那些不常出现的高档汽车,他们是不敢贸然拦截的,以免会撞到枪口上。司机对王张庄的人无可奈何,只好求助于新闻媒体,也的确有两家报纸前来采访,披露了此事,相关部门也成立了调查组进驻百合岭,整顿了一段时日,勒令他们在十天之内搬回去。然而等调查组撤了之后,王张庄依然岿然不动地停留在百合岭,村民们在路上忙得不亦乐乎,刁难司机的花样不断翻新、层出不穷,令人胆寒。
王张庄到了百合岭,就像在野地苟合的男女,虽然有说不尽的风流,可毕竟是偷偷摸摸的。这使得他们总是有些提心吊胆、
兴犹未荆他们就想,能不能名正言顺地让人承认,他们这么做也是正确的呢?他们就派人回到老的王张庄,那里多半都是空屋子,留此种地的人己经微乎其微了。他们找到老村长,拜托他进城跟上级主管部门商量商量,能不能在百合岭成立个王张庄汽车中转站,他们顺理成章地提供方方面面的服务。老村长一跺脚说:“你们早早晚晚会回到老王张庄,你们是农民,农民不种地,看着禾苗没有感情,有个鸡已出息!”老村长还说,你们去了百合岭,可王张庄的老师没有去,你们的孩子在那里受不到教育,将来全都是文盲,挣了再多的钱也土鳖!的确,留在老王张庄的,除了村长和老弱病残的人之外,就是两位老师了。这两位老师是一对夫妻,男的叫张日久,女的叫王雪棋,他们均不到四十岁。王雪棋很文静,肤色白皙,身材姣好,虽然她的五官并不很出众,但是耐人寻味地受看。一个女人很受看,说明她是有味道的。而这味道是由知识滋养出来的,这点是王张庄人的共识。那些种田的男人聚在一起时会说,那个王雪棋又不是大眼睛、柳叶眉、樱桃嘴,怎么就那么惹人爱?看来是书读得多,举手投足间就透着一种浪漫气息!女人们在一起时则撇着嘴角议论说,王雪棋好看,还不是因为在城里读书的时间长,懂得笑到什么程度最妩媚,懂得看人时用什么眼神最动人,懂得衣裳的腰身紧到什么程度最摄人心魄。听她们的口气,王雪棋的美不是自然流露的,而是被知识给刻意装扮和修饰过的。可是不管怎么说,人们都承认王雪棋的美。在王张庄的人看来,张日久是配不上王雪棋的。他虽然也读过中师,可是看上去却委琐不堪,个子虽然高,可是整天弓着个腰,动不动就打哈欠,额头老是虚汗淋漓,不论走多远的路,总要一歇再歇,似是气数已尽的样子。而且,他很不愿意搭理人,一副心高气傲的架势。他平素喜欢写诗,经常投稿,所以他每天都盼望邮递员的到来,期望他的诗能被某家报刊采纳。然而他的诗作总是泥牛入海,杳无音信。王张庄的人给他起了个绰号“王湿人”,说是他要是多淋几场雨,那些诗就会发表出来了。有好事的人问过张日久,说是诗长得什么模样,让他给形容形容。张日久就说,诗是一行一行排列的`文字,有的行字多,而有的行字少。
好事之徒就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家的地的垄台打得长短不一的,原来你在地上也写诗啊!张日久和王雪棋结婚多年,至今没有孩子,不知是他们不想要,还是想要而要不成。如果是要不成的话,责任又在谁?王张庄的人私下猜测,看张日久的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问题肯定出在他身上。老村长的话,使问到老王张庄游说的人大为不安,的确,跟随着父母去百合岭的孩子,他们在那里一直没有学上。他们想一个臭教书的有什么了不起,清高个屁,给他们在百合岭搭个小屋,将他们的那点破家当一卷,每月扔给他们几吊钱,料他们就会乖乖地跟着走。于是,他们就在百合岭的新王张庄的北侧用了三天时间建了一座泥屋,凑了几样炊具,让张基顾出面把他们接来。张基础是个混球儿,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他声称王张庄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小站,他不会一辈子呆在这里的,赚足了钱他就会远走高飞。张基础占据着百合岭最好的路段,就是南路的入口。他设置的路障是五花八门的,有的时候挖坑作为陷阱,有的时候用木板钉上钉子去扎轮胎,还有的时候摆一个用白纸扎成的花圈,谁愿意轧花圈沾染这晦气呢!当然,有时他还捆了一头活猪放在路中央,你若是把那猪给轧死了,他得把那猪说成是金猪,让你赔比猪本身要高出三、四倍的价钱。而后,猪又会被他吃掉。别看张基础长相不济,肉头肉脑的,眼睛还没有老鼠大,可他对女人却很挑剔。王张庄的女人,他认为只有王雪棋才像个女人的样子,其他的女人他都懒得看上一眼,说她们不过是生孩子的机器。因而王张庄的女人都讨厌他,巴不得他早点赚足了钱滚蛋。推举他去接王雪棋,一则是看中了他的霸道,料张日久不敢不从;二是知道他对王雪棋情有独钟,他有兴趣做此事。因为他不只一次在百合岭醉后发牢骚,说是一天到晚看那些黑不溜秋的女人,他吃肉都不觉得香,人家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王雪棋,觉得张基础是在想念她。另外,人们也是在有意无意地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如果他请不来老师,就会栽面子,以后他在百合岭还怎么混?还能像过去那么趾高气扬的么?
其实王张庄并没有多少学生,不过七十多名,分五个班级。王雪棋教主课,语文和数学;张日久教副课,如音乐、图画、自然等。学生们都说,张日久教课就是对付,如他上音乐课,并不教简谱,只是拿着个小录音机,放上一首首的歌和乐曲给他们听,让他们自己去感悟。而图画课时,他常常带来一些土豆、白菜、萝卜或是野花,把它们放在讲台上,让学生去画静物。而他自己呢,通常是坐在教室的窗前,把一个黑皮笔记本放在膝上,蹙着眉头写着什么。至于他写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了。他从来不让人去看那个本子,只是有一次他闹肚子,上课时匆匆忙忙跑着上厕所,调皮的王爱徒拿过本子翻了两页,说是那上面写的是诗,他只记得这样两句:假如大地变成了天空,我就夜夜在银河畔漫步。学生们依此在背地里又为他加了一个绰号“张颠倒”,大地和天空岂能倒置,这难道不是一个疯子的想法么!
张日久和王雪棋的关系看上去多少有些神秘,他们从不吵架,而且从来不一起去学校,各走各的。有时他们偶然在路上碰见,只是互相张望一眼。就是下农田干活,也是一前一后地走。人们就说,有知识的人讲究个含蓄,哪能像农民似的无所顾忌地当众打情骂俏呢。
令所有人吃惊的是,末等张基础到老王张庄,张日久和王雪棋不请自来。他们搭了一辆运苹果的卡车,带了两个行李卷和一口木箱。车到百合岭是傍晚时分了,司机远远地就看见了前方的路障,那是司机们最讨厌的花圈。路障自然是张基础设的。司机停了车,跳下驾驶室,吆喝车上的王雪棋:“哎,我说那个女的,新王张庄到了,你不是说能不让我花钱就通过路障么,你快下来给我说和去呀!”王雪棋颠了一路,早己有些晕头转向了,而张日久,已经把汽车当成了个大摇篮,甜睡得仿佛一个婴儿。王雪棋在下车前用手操了丈夫一把,轻轻对他说:“是百合岭了。”张日久睡眼朦胧地望了妻子一眼,软着腿起来收拾行李。百合岭并没有岭,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王雪棋喜欢平原的风景,它开阔、豁亮、明朗。如果正午的阳光泻在平原上,它就会弥漫着一层雪白的亮光,你感觉那上面的阳光已经凝固成一片巨人的白纱,等着巧手的女人去裁剪它。而到了黄昏时,落日的余晖映得平原焕发着暖洋洋的粉红色光晕,不光是飞鸟和蝴蝶喜欢在平原上翻飞,人也喜欢在其中漫步,走着走着,你会有走进了西边天霞光里的感觉,误以为自己已成仙人。王雪棋下了卡车,就被眼前的平原落日所深深地震撼了。夕阳坠了一半,浩荡的草丛飞旋着橙黄的光芒,就像这草结了千千万万颗丰收了的麦穗。
她沿着公路向前走,可是头却朝向西方,她的目光放在了被夕阳浸染得一派辉煌的草丛上。渐渐地,她觉得这草像海水一样涌动翻卷,而她自己变成了一叶小舟,随波荡漾着。正在她心醉神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是你?”她转过头朝前一望,见是张基础带着两个人晃荡过来了。他穿着件扎眼的大背心,那背心是白地的,上面印了一条垂头丧气的黄狗,狗的上方是三个张牙舞爪的红字:烦死啦!张基础光着脚,叼颗香烟,见了王雪棋有些不会走路了,他顺了拐,仿佛王雪棋的目光是子弹,把他的腿给生生地打瘸了。王雪棋指着花圈说:“你也不怕司机忌讳,放什么做路障不好,非得弄这个吓人的东西横在这里么?”张基础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嘻嘻笑着说:“你是坐这辆卡车来的?为这车主来说情的?你放心,你坐的车,在我张基础这里是一路绿灯!”说完,他使劲抽了几下鼻子,问王雪棋:“你是不是坐着拉苹果的车来的?”王雪棋心想,你的背心真是没白印着一只狗,嗅觉可真是灵敏啊,她笑着点了点头。张基础回头吆喝跟着他的人:“真是没眼力价,还不把那东西给快点拿走!”随从不敢怠慢,赶紧弯腰抓起花圈,匆匆走下公路,送回不远处的张基础的房子里去。王雪棋望着那两个捧着花圈的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就像是送葬的。张基础对王雪棋说,他正要过两天去接他们的,己经在公路的北口给他们造了座泥屋,条件是让他们来给孩子们上课。王雪棋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她只是淡淡地说:“有现成的屋子最好了,要是没有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凑合凑合也行。”她接着问学生们在哪里上课?张基础指着正前方的一座矮屋子说:“王双和家发了,他盖了大房子,这小屋于闹起来了,你们就当教室用吧。”见王雪棋没有搭腔,张基础又说:“你要是嫌这屋子憋屈的话,天气好的时候,就带学生去草地上课,又有阳光又有清风的,多自在,多眼亮!”王雪棋望着己经逐渐暗淡下来的原野,默默地低下了头,仿佛她在哀悼已逝的夕阳似的。
篇7:《雾月牛栏》迟子建散文
《雾月牛栏》迟子建1500字散文
宝坠在暗夜中倾听牛反刍的声音。这种草料与唾液杂揉的声音使他陷入经常性的回忆。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裹在这声音里,可回忆像深渊一样难以洞穿,他总是无功而还。
继父大约是快死了的缘故,这一段他几乎天天都来牛屋和宝坠说话。有时他一言不发地抚摸宝坠的脑袋,眼睛里漫出混浊的泪水。宝坠就说:叔,你饿了?因为他饿极了就想哭。
继父摇摇头,青黄的面颊抽搐着,他哆哆嗦嗦地拉住宝坠的手说:等叔死了,你就回屋里去睡。
我乐意和牛在一起。宝坠嘻嘻笑着,花儿快生小牛犊了。
花儿是一头棕白相间的花母牛,它左脸有块形似兰花的白斑,这使它比扁脸和地儿都显得漂亮。地儿是一头三岁的黑公牛,是家里耕田犁地的主要劳力;而扁脸矮矮的个子,深棕色,是头年长的公牛,由于尾巴太粗,拉屎时老是弄脏尾巴。宝坠便埋怨它,夜里往槽子里添食时就拍一下扁脸的肚子,别贪吃个没完啊,吃东西要有时有晌的。
这话是母亲经常说给他的,如今他转嫁给扁脸。扁脸可不管这一套,它食量惊人地照吃不误,身后的卫生自然也就每况愈下。宝坠曾试图将它的尾巴用绳子拴起,高高地吊在牛栏上,可他仅仅试验着刚把绳子系在牛尾上,扁脸就拉下一盘屎,用尾巴卷着扬到宝坠的脸上,气得宝坠直想割下它的尾巴。
割下你的'尾巴喂狼!宝坠威胁着,却把扁脸尾巴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继父已经好些天不来牛屋了。雪儿每次来给他送饭,宝坠就问:我叔死了吗?
雪儿就将洁白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恨恨地说:你才死呢!
雪儿是宝坠同母异父的妹妹。她清清瘦瘦的,不爱吃荤腥食物,眼睛又黑又大,有几分倔强。母亲常说雪儿的肚子里长满蛔虫。
牛反刍的声音衰竭了,宝坠咂摸咂摸嘴合上了眼睛。才睡着不久,一道强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股浓烈的汗酸味袭来,母亲声音嘶哑地吆喝道:宝坠,你醒醒,你起来看看你叔。他要撒手了,想要瞅瞅你。
你别让它刺我的眼睛。宝坠嘟囔着,指着那道射向他的电筒光。
母亲连忙将那光转向别处,正照在中间的牛栏上。三朵拴牛的梅花扣朵朵清幽,只是没有香气沁出。
宝坠坐了起来。
你快去呀,你叔等不了多久了。母亲带着哭音说,虽然说他是你后爸,可待你多好呀!你一住牛屋,他就把这拾掇得比人住的屋子还暖和,他还天天给你来送饭,宝坠
我不回人住的屋子。宝坠复又躺下,我要和牛睡在一起。
你就去这一回。母亲乞求地俯身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明天妈给你烙葱花油饼。
卷土豆丝吗?宝坠的胃因为兴奋而跳了一下。
母亲点点头。
宝坠再一次坐起来,他觉得母亲的那张脸跟冻白菜一样难看,她的头发也跟扁脸的尾巴一样脏。他穿上鞋,为着天明后的一顿美味而出了牛屋。外面有些凉,星光像蟋蟀一样在院子里跳荡,他看见了屋子里的灯光。就在开门的一瞬他害怕了,他瑟瑟颤抖着后退,屋子里的气息使他想哭,他哀衷地说:我要回牛屋
宝坠!母亲说,妈给你跪下不成?
宝坠继父的声音像在海浪中颠簸的小船一样晃晃悠悠地漂来。
母亲就势一把将他推进屋子,然后将背后的门关上。
宝坠持续地颤抖着,他见雪儿正端着个黄茶缸给继父喂水。继父斜倚在炕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垂在炕边的胳膊像根干柴棒一样僵直。
宝坠被母亲给推到炕沿前。雪儿瞪了一眼宝坠,把茶缸余下的水泼到地上,然后到窗前去了。
继父的嘴唇像蚯蚓一样蠕动着,他喘着粗气说:叔要死了,你答应叔,以后你回屋来住,你自己住一个屋,你妈和雪儿住一个屋。
妈和叔住一起。宝坠说。
可叔要死了,她不能和叔住一起了。继父说。
再来个活的叔和她住一起。宝坠说。
母亲声嘶力竭地上来打了宝坠一下,孽障
宝坠趔趄了一下,站定后不知所措地看着继父。
我要和牛住。宝坠说,花儿要生牛犊了。
继父怜爱地看着宝坠,大颗大颗的泪水流到凹陷的双颊。
叔宝坠忽然说,你死后就不回来了?
继父呃了一声,依然泪流不止。
那我问你个事。宝坠说,牛为什么要倒嚼呢?
继父曾当过兽医,对牲畜的事自然了如指掌。
牛长着四个胃。继父说,牛吃下的草先进了瘤胃,然后又从那到了蜂巢胃。到了这里后它把草再倒回口里细嚼,接着,接着
接着又咽下去了?宝坠目不转睛地盯着继父问。
继父疲乏地点点头,说:咽下的草进了重瓣胃,然后再跑到皱胃里去。
宝坠把皱胃听成了臭胃,他不由嘻嘻笑道:牛可真傻,倒来倒去,把那么香的草给弄到臭胃里了。到了臭胃就变成屎了吧?
继父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他仍然徒劳地想拉一拉宝坠的手,可他的每一次挣扎都使得他与继子之间的距离在增加。
宝坠惦记着该给三头牛再添些夜草,所以他就转过身朝屋外走。
母亲哽咽着挡住宝坠的去路,她说:你不谢谢你叔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他都要死了。宝坠说,谢他,他也记不住多一会儿了,还累脑子。
篇8:活化石迟作文
广东省北部有个地方叫南雄,那里出产辣椒、黄烟,还有我们现在俗称的活化石银杏树。
银杏树种在山林里的山坡上,茂密的树向四外展开,远看好像建起一座座绿色的屋子。但银杏树长得慢极了,你小时候种下银杏树要等到你当上爷爷或奶奶的时候才能吃到它的果子。远远望去银杏树的树干笔直,叶子是嫩绿色的,好看极了。
收下来的银杏果有了新的名字叫白果。人们有的用烘干机把果子烘干,有的把果子做成罐头,但最好用它的果子炖汤和煲粥。先把它硬硬的可撬开,就会看到鹅黄色的果仁晶莹剔透,用开水泡一泡,过一会儿那层膜就很容易剥开了,再将鸡和白果放进水中炖,慢慢的一阵清香便会飘散出来,一、两个小时之后那香甜美味,又有营养的鸡汤就好了,真让人直流口水啊!
银杏树的果子在鸡汤中变得香甜美味,我喜欢!
篇9:活化石迟作文
在博物馆里,我们观看一块块化石,就能看到亿万年前的动物、植物。那么你看过活的化石吗?
扬子鳄又叫土龙,它有1。4亿多年的历史。扬子鳄的样子很好辨认,它的体形细小,生活在长江下游地区。
鸭嘴兽生活在澳大利亚,非常可爱,和它同一时代生活过的动物,许多早就灭绝了,它却一代一代地活到今天。鸭嘴兽的嘴扁平,像鸭子。样子十分古怪。
像怪物的鲎,也是一种古生物。它有4亿多年的历史,它生活在海洋里,它的血液是蓝色的,一遇病毒马上凝固。
扬子鳄、鸭嘴兽、鲎,科学家把他们叫做活化石。我们要好好保护他们。
篇10:活化石迟作文
银杏树、大熊猫、中华鲟都是许多万年前就有的动物,现在我为大家介绍大熊猫。
大熊猫是我们熟悉的动物,非常可爱,而且它的两个黑黑的大眼圈像打了架一样。和它生活在同一时期的动物,许多早就灭绝了,大熊猫却一代一代的活到了今天。我们都知道大熊猫爱吃竹子,你能想到吗,它的祖先却以食肉为生。
怎么样,我介绍的不错吧!
篇11:活化石迟作文
今天上午,我学习了33课《活化石》,我知道了什么叫化石,什么叫活化石。化石是一亿年前生活的生物,到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动物或植物了。活化石是有生命的,而且还从一亿多年前一代一代地活到了现在。
我知道熊猫的祖先是吃肉的,而现在的熊猫是吃竹子的。
篇12:活化石迟作文
叶子黄黄象扇子,果子白白香又甜,如果种下这棵树,就等六十来吃果。
小朋友,你能猜出这个猜语吗?下面就让我来讲给你们听听吧!
这是一棵美丽的银杏树,我家门前就有一棵。阳春三月,百花争艳,银杏树也毫不逊色,它悄悄地披上了一层绿纱。它那美丽的叶子,就像一柄柄梅花形的小彩扇,翠绿嫩黄。如丝的细雨落在叶子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就像一首美妙的交响曲回荡在小区上空。这时,我总爱站在树底下,静静聆听这美妙动听的《春之曲》。一转眼,酷暑难挡的夏季来临了。银杏树简直成了一把撑开的绿绒大伞。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树下阴凉爽快。我和同伴们常常在树下看书、做游戏。尤其是早晨,我一觉醒来就可听到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时而婉转歌唱,时而追逐嬉闹,给我们小区增添了无穷的快乐。
秋,一个果实累累的名字季节。银杏树那纵横交错的树枝上结满了一个个又圆又大的银杏果,一根根树枝都被压弯了腰。听妈妈说:银杏果和银杏叶都是名贵的药材,可以治疗许多病。
严冬,经霜的银杏叶渐渐枯黄,一片片黄叶,在北风中簌簌飘落,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金毯。每当一阵大雪下过之后,它银装素裹,那矫健的身躯在冰天雪地的映衬下,更显得英俊、潇洒、威武。
银杏树啊银杏树,我爱你,爱你的生机勃勃,更爱你那无私奉献的精神。
篇13:活化石迟作文
今天,黄老师带我们去看银杏树。银杏树长得很高,大概有三层楼一样高,我发现它的树叶都是挂下来的,我又发现它有一些树叶是直接长在树干上的,我还看见有一片银杏叶好像蘸过了巧克力酱一样,因为它的边缘是咖啡色的。风一吹,银杏树的叶子就纷纷飞了下来,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天空中翩翩起舞。
我看见有两棵银杏树手拉手,拉成了一座银杏桥。
我们在这个银杏树的世界里舍不得走。我要告诉大家银杏树是和恐龙一代的,它还被誉为树中的活化石呢!
篇14:迟到了作文
当我睁开眼睛,聆听着那悦耳的鸟鸣、闻嗅着清淡的花香,我也一边想着今天的行程:早餐、学校、培训班、作业......,“等等!学校?”一想起学校,我马上起身看时钟,“哇咧!已经七点十五分了!?”我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裤子,功课、书包、早餐、学校,这些不断的.回荡在我的脑中。
我带着书包飞奔到客厅,拿了早餐就往外跑,“我去上学啰!”这是今早再家的唯一一句话,毕竟迟到的时间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用跑的能跑多快就多快尽全力的跑。”我心想,但我却没注意到前方的红绿灯,不顾一切的向前冲,超过了红灯又来了个红灯,这一切彷彿是堕天使的恶作剧,它在我紧张的同时,设下了种种的屏障,想穿越不是简单的事呢!
跑、跑、跑,这个时候唯一想的就是不停的跑,“啊!”这时候被绊倒的我,坐在地板上按着那血流不止的伤口,顿时我感到绝望因为接下来我只能用走的了,我慢慢的走、慢慢的。终于到了,虽然看不到时间,但我早已感觉到了“迟到”。
太晚到学校,穿堂、走廊早就空无一人,我感到无比的恐惧,深怕到了教室会继续遭到“恶作剧”,进到教室之后,一切的情况都跟我想的相反,一切都耐过安静、顺利,原来老师有事,所以晚点来,“感谢上帝~”我心中突然冒出了莫名的喜悦感,我感到轻松,真是有惊无险啊~!
篇15:迟到了作文
“叮铃铃......”,上课了,教室里鸦雀无声。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说:“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同学都要大声地喊‘到’。”等点到班长的名字时,老师喊了两遍,都没有听到班长喊“到”。原来班长迟到了。
二十几分钟后,班长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的红领巾都歪到脖子后面去了,因为他跑的太快,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喊了一声“报告”。
平时,同学迟到,都要被罚站在门口,英语听写和语文听写也都不能参加。我心里想,班长迟到会不会惩罚的更严重一些呢?这时听见老师问:“你为什么迟到了?”班长红着脸回答:“因为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一位老爷爷摔倒了,我就急忙过去把老爷爷扶了起来,又打了120电话,直到救护车来了,我才赶了过来。”听完班长的话,老师的脸色多云转晴,同学们也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他。
篇16:迟到了作文
迟到了作文
迟到了“你们已经不是小学生了,上了初中,迟到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看,教室里的扫把坏得差不多了,以后,只要早自习的铃声打响了,谁没到,谁给我买扫把!”放学铃已经响了,班主任还在“教育”我们,我趴在桌子上,忽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老师一视同仁,哪怕是全年级第一,我们的班长??吴子衿迟到了,也要买扫把。”我感到几十双目光向我射来,这么多人监督着我,不过,我才不会迟到呢。我懒懒的想着。
又是一个美妙的早晨,我哼着歌起了床,下意识看了看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有15分钟打铃!这个早晨是美妙不起来了,我迅速刷完牙,脸来不及洗了,头发也没时间打理了,此时的我用“蓬头垢面”来形容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连忙背起书包,抓起早餐??面包,冲出了家门。我看了看手表,距打铃还有8分钟,妈妈咪呀,老师昨天才强调不能迟到,今天,我说什么也不能迟到啊!
我边跑边打开了面包包装纸,咬了一口,却差点摔了一跤,一看,原来是鞋带散了,我叼着面包蹲下来系鞋带,我心里那个急啊,越急越乱,一个鞋带我居然系了三次才系紧。此时,距打铃还有6分钟。
拐过了第一道弯,我实在跑不动了,我停下了喘了一口气,又开始跑,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为了革命的胜利,冲啊!此时,距打铃还有4分钟。作文
我边跑边看了看表,还有3分钟左右,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表了,我终于拐进了一条小道,到学校只是一条直线了!
冲啊!胜利近在眼前了,我灵活的避开了几个障碍物,再跑几十米,我就会出现在亲爱的学校门口了,我这样想着,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加油!马上就要到了!我给自己打气。作文
七十米。
六十米。
五十米。
2分钟。
1分钟。
40秒……
我终于站在了校门口,不幸的是??铃响了!我飞奔进学校,我突然觉得被别人称为“小得不能再小了”的学校多么可爱,因为铃声一般会持续几十秒,只要铃声还在响,到了教室就不算迟到,要是学校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冲啊!
……
那天下午,我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光荣”的拎着一把笤帚进了教室。
老师迟到了“嘻嘻哈哈……”今天的作文班就是在这无拘无束的欢声笑语中开始的。
六(一)班教室,吵翻了天!大家像在游乐场似的,见牙不见眼。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老师,忘记了课堂,失去理智地追跑打闹。有人在说,有人在笑,有人在跑,有人在打,还有人在写作业。其他教室静静的,只听到琅琅的读书声和老师讲课的声音。对了!老师!老师去哪了?看看讲台,空空荡荡的;听听教室,吵吵闹闹的。猛的一下,我好像被一双使人不舒服的眼睛瞪着,我轻轻地放下手里的活儿,瞄了瞄门外,仍然没看见一个人。赵老师从来不迟到的,今天怎么会……
过了一会儿,我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还有仔细听才听得见,因为教室实在太吵了。抬头一看,是赵老师,她的脸色令我不安,是难过?是生气?是失望?是焦急……她没说一句话,静静地等我们。吵闹的声音并没有马上停下,是慢慢地停下,教室终于鸦雀无声了。大家像在反思,我的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我在骂自己:我真笨到家了!现在是课堂!不是家里,怎么能那么吵!我连自己本份都没做好,还说要做个合格的毕业生!怎么对得起自己、老师、家长!……说话回来,赵老师为什么会迟到呢?公事?私事?故意?……无数的感叹号和问号在我脑里不断地蹦出。
虽然赵老师迟到了,但是我又吸取了一次教训。老师不在的情况下,自己要以身作则!作文
老师迟到了“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响了,同学们赶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听课老师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可是吴老师还没有来,这是怎么回事,吴老师平常可从来不迟到的呀,今天是怎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吴老师还是没有来。别的同学都猴子屁股坐不住了: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向窗外望去,看看老师来了没有;有的同学很紧张;有的……我也东张西望。听课老师也都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有的听课老师说是不是走错了教室;还有的听课老师走出教室,看看吴老师来了没有。
我心里非常的着急,心里祈祷着:吴老师呀,你快来吧,你再不来,听课老师肯定会笑话我们班的,你也一定会被校长K的。
吴老师为什么还没有来呢?难道是吴老师生病了?不,不可能,那次吴老师带病坚持上课,同学们都劝她不要再上了,可老师还是用沙哑的'声音跟我们上完了那堂课;也许是吴老师家里有事,也不可能,上次是吴老师的儿子生病了,吴老师还是跑来上课了;还是吴老师忘了这堂重要的课呢?不对,老师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哎呀,真是急死人呀,吴老师怎么还没来呢?作文
五分钟过去了,吴老师终于急匆匆地赶来了,脸上还流着细小的汗珠,只见吴老师满怀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么重要的一堂课,我竟然迟到了,对不起。”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把吴老师没来发生的事情讲给吴老师听。吴老师说:“那你们愿意把刚才的事情写成一篇作文吗?”“愿意”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
吴老师迟到原来是要让我们亲身体验一下老师迟到然后再写这篇作文呀!作文
江西省抚州市临川四小五
要迟到了今天早上,我还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一阵急促的闹钟铃声把我从美梦中惊醒。我一看闹钟,啊!七点多了,我想上学要迟到了!怎么办?快,赶快!于是,我急忙坐起,穿好衣服。翻身下了床,穿了鞋子就往卫生间跑。
进了卫生间,我赶快刷牙洗脸,心里还在想着“要迟到了,怎么办?”可是,越是心急,我越是出问题。刷牙时,我忘了放牙膏;洗脸时,我忘了拿毛巾;鞋子觉得有点儿异样,原来是穿反了……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迅速溜走,我的心里更加急了。在家里吃早饭是来不及了,怎么办?我随手拿了两块面包就跑。我跑出了家门,向学校跑去。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急越是出问题。跑到半路上,我发现自己的红领巾没有戴,校徽没有佩。我只得返身往家里跑。
来到家里,妈妈问我:“你说是上学来不及了,怎么又回来了?”我说:“忘了一些东西没有拿。”我赶快拿起红领巾戴在脖子上,把校徽佩在胸前,就跑出家门,向学校冲去。
这时,我感到非常轻松,回头一看,呀,书包忘了拿。唉,真是要命。越急越是出麻烦!这时,我看见妈妈在追来。噢,妈妈真好,她帮我拿来了书包。于是,我接过妈妈手中的书包又向学校冲。这时,我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冲到学校,冲进了大门,冲到了教室里。这时,正好,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我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放了下来。作文
今天,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时间的宝贵,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
迟到了“丁铃铃……”闹钟响了,我抬头一看闹钟,啊,怎么时间已经七点钟了?我连忙从床上跳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草草地刷牙洗脸,然后就跑下楼,拿了一块面包推出自行车就冲出家门,向学校飞驶而去。
骑到半路上,我感觉好象少带了什么东西。于是,我低下头往车篮里看。呀,怎么搞的,还真的忘记了带红领巾了!怎么办,时间紧张,但是不戴上红领巾到校会给校值日抓住扣分的,还要给老师批评的。回去虽然时间有点紧张,但是还是来得及。于是,我就回车向家里骑。
等到我拿了红领巾,再骑车向学校去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不好,现在路上但愿不出什么问题,同时我要骑得快一点。好了,我还是赶快到学校里去吧!
自行车骑了不远,我看到路边有一个背着书包上学去的小学生。他正在哇哇大哭。我心想算了今天不能够再管闲事了,自己都自身难保。刚想走,可是转念一想,他哭成这一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否则不会这样哭的。于是,我停车向他走去。来到那个小学生身边,轻轻地问:“小朋友,你为什么哭?”他哭着说:“大姐姐,我的饭盒掉了,呜呜,出门的时候我还看到饭盒系在书包上,可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饭盒不见了。”我说:“小朋友,不要哭。姐姐帮你去找一找!”接着,我就按照他指的方向找了过去。我找了一段路,发现一处路边的草丛中有一只饭盒。我连忙下车去捡。然后,我骑车回到小学生身边,把饭盒给了他,并且叫他快去上学。作文
那位小朋友看到饭盒顿时破涕为笑。我一看,不再跟他多说了,骑上自行车就向学校冲。
到了学校,我看到已经是劳动的时间了,老师和同学都已经开始劳动了。同学们看到我,好像在说:“你怎么迟到了?”老师问我迟到的原因。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老师。老师听了,不但不批评我,而且还表扬了我。作文
班长迟到了班长在我们心理品学兼优,乐于助人,爱劳动,不迟到的三好学生。可四(八)班的班长小明却迟到了。
下课后,小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诉说了一翻。那时侯,小明因为昨天复习去了,所以,快迟到了。他心想快点千万不要迟到呀。正在这时,小明看见一位收废品的老爷爷吃力的骑三轮车骑上那陡峭又长的坡。忽然然,一个念头在小明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那就是帮助这位老爷爷,小明马上跑去推车,这时,小明怕迟到的念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刚才吃力的老爷爷觉得现在轻松多了,但这位老爷爷并不知是谁帮了他,老爷爷反头一看,是一个小孩子,老爷爷表扬了他。小明跑到校门时已经迟到了。
于是,我跑到老师办公室里把这件时告诉了老师。上课时,老师把这件使告诉了同学,要同学们学习小明的这种精神,下面响起一片掌声,小明脸红了。
差点儿就迟到了下午我们没有上课,而是去工人文化宫(南宫)参加第五届少先队员代表大会彩排,这一彩排,居然排到快六点,我晚上要上英语课,我很着急。
张博雅今天上奥数,五点半上课也迟到了,高亚男五点的乒乓球课也迟到了,我还有一线希望,因为我是在六点上课,还有十来分钟,终于彩排结束,我匆匆与任老师道了别,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了南宫。
一路上我不停地问奶奶迟到没有,奶奶说没有。我问奶奶:“几点了?”
“还差七分钟。”奶奶无奈地回答我。作文
终于到了楼前,此时此刻,还剩一两分钟,我以刘翔的速度冲进教室,一分也不差刚好六点,我一边喘着气,一边拿出书,心里想:“好险呀!差点儿就迟到了!”郑重声明:本文系作者独家授权,版权归作者及所有,任何媒体未经许可不得!
哎呀,要迟到了“完了,完了,我要迟到了,这下赶不上3一度的仙女选拔赛了!还不快点”,一只小白兔朝着车夫大喊,并且拿鞭子抽打着车夫的背。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白雪公主,和一只兔子坐在马车上正在赶往一个金碧辉煌的仙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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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7:迟到了作文
XX年04月10日 星期日 天气:晴
平时,我因为动作不够快,穿衣服慢,洗脸刷牙慢,吃饭也慢,所以妈妈叫我“慢吞吞小姐”。我老是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任务,所以经常被妈妈批评。
今天早上,倒霉的事情发生了。6点多,外公就来接我上学。可是,我还是很慢慢悠悠地做着事情。等我吃完饭,一看时间,不得了,要迟到了!我跟着急急忙忙出了门,我们俩跑得满头大汗,可结果还是迟到了。被老师批评后,我心里好难过。以后我一定要改正这个坏习惯,再也不做“慢吞吞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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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8:迟到了作文
今天我迟到了,因为我爸爸开车送我去学校。到学校共3条路可走,一条路我爸怕堵车浪费时间,我们选择第二条路,可是那里在施工修路,过不去,第三条路也是最远的一条,但也是最通顺 的一条路。可是由于耽误时间过多,最后到学校时,就已经上课了。我和我的两个同学都被罚站到了门口。
这次我得到了教训,下次在也不迟到了。
篇19:迟到了作文
没赶上那班校车,必然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但是,我不后悔。
作为乡下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我没想过进城,只是想一辈子蜗居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
可是,在这么一个偏僻的乡下待一辈子,我愿意,可爸妈不甘心呀。他们向村支书,向邻居,向各种各样的亲戚借钱,找各种各样的朋友帮忙,终于,把我说进了一所城里的高中。
我本是不乐意的,但怀着一颗爱闯荡的心,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所以,我便收拾好了行囊,等待着母亲口中的那辆明天在村外等我的校车。我内心,扑腾扑腾的,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又像装了一只小鹿。
夜里,我兴奋得睡不着觉,床头的蜡烛点了又熄,熄了又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木板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我拖上那双老旧的由母亲亲手缝的布鞋,打开屋门,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打磨着脚下的碎石。突然,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朝爸妈的屋里望去,灯亮了,从那昏暗的小屋里传来拉一阵对话:“你说,姑娘出去了会不会不再回来,会不会忘了咱?”“别瞎想啦,睡觉。”灯灭了,整个房子又寂静了下来。
我恍惚了一会,抬起头,满天繁星,月亮安详地躺在那儿,多像是一个儿孙满堂的高寿老人。一闪一闪的星星多像是一个个有说有笑的顽童,闪闪发光的眼睛,灿烂的笑容。顿时,我不想走了,不想离开这个我生活以久的家园。母亲现在的病越来越重啦,父亲现在也已年迈,下地更是腰酸背痛。如果我进了城,说不定哪一天他们突然就走了,我不知道,那将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害怕,一想到这儿,我坐在石阶上,抽泣了起来。我下定决心: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我都不走啦。
“快点起床,快迟到啦!”娘的吼声惊醒拉睡梦中的我,经过一阵打理。我被迫拿起行李走出家门,我慢悠悠地朝村外走去,看到了那辆校车,我急忙躲进路旁的庄稼地里,待了好大一会,终于,那校车司机上了车,扬长而去啦。车的尾气卷起了满天的灰尘和烟雾,就这样,我迟到啦。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家走去。我边走边哭,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我推开家门,看见妈在院子里洗碗,我一下子跑过去跪在地上:“妈,我迟到啦,我不想走,我就想一直陪着你们。”
妈的神情本是十分惊讶,可听我讲完,她在毛巾上蹭啦蹭手,接着用手抚摸着我的头:“不走啦,不走啦,妈也不想让你走。”两行热泪倾泻而下。
我没有赶上那辆开往梦想的校车,但至少我的爱没有迟到。
篇20:迟到了作文
昨晚我看了一部很刺激的电影,看着看着就入了迷,等再一抬头“哇!十二点了!”只听我一声惊呼钻进了被窝,那还有心思看呀,一闭眼就像死猪一样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的起床,一看表,发现已经8:10了!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妈妈!妈妈!妈妈!”我边揉着那沾满眼屎的小眼边喊。本以为妈妈来了会帮我,没想到妈妈来了更糟,不停的说:“我叫你了多少遍了!就是不起!......”妈妈越说我越生气,穿衣服的时候,把衣服急急忙忙地穿错了,把上面的扣子和下面的扣子系在了一起,于是我又开始从新系,边系边想:这该死的臭扣子,经浪费我的时间。一切准备的差不多了,有一看表“已经8:15了!咋办呢?”我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冲到了爸爸面前,抱着爸爸的胳膊说:“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呀!来不及了!”我这一吵把心情很好的爸爸也搞得不耐烦了:“怪我?我可是一秒都没有耽误,光你自己在这儿急,磨吧啊!”爸爸吧“啊”这个字拉得很长,好像再说:“是我磨还是你磨呀!”所以我就更生气了,把书包往地上议摔,气呼呼的说:“来不及了,就给老师说我生病了去不了!”说完扭头就回到了我的房间,把门重重的用脚踢上,一头栽进被窝开始哇哇大哭,把家搞得像哭节一样。“你爱上不上!谁管你啊!”说着妈妈背上包走了。我急忙冲出房间,因为一看大事不妙背着书包跑进了爸爸车里。刚上车,我再次看表,得知现在是8:20后,便开始在车上暴跳如雷,乱发脾气。一路上,爸爸以120的速度过五关斩六将在路上奔驰,终于到了学校。踏进学校的那一刻起,我的腿就开始发软,虽然天气极热,但还是一身鸡皮疙瘩,不停的颤着,像瘸子一样,一瘸一拐的来到了班门口,爬在门上一听,“天啊,地都就不了我了!连歌都不唱了,一定是上课了!”我小声嘀咕着。终于,我鼓起勇气大喊道:“报告!!!!!”声音是那样响亮,等了一会儿,门开了,只听敖老师说;“你还知道来啊,都上大半节课了!”因为我是女生,当然脸皮就薄了,老是没怎么吵,就让我会去了,坐下后,我还哪有心思听课呀!一节课心里都像装了一只兔子。
今天我迟到了,也感受到敖老师的严厉,你们可不要学我哦,后果可能比我还糟哦!
篇21:迟到了作文
我们的老师对我们非常严格,因为他坚信“严师出高徒”。开学第一天他就颁布了一项指令:上课不许迟到。所以我们班很少有人迟到,老师们也风雨无阻地来为我们上课。但是今天早读课,一向早早的就上班的班主任老师却“迟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一个极普通的早晨,当同学们还在“梦游仙境”时,太阳公公悄悄爬上了枝头,向大地播撒第一抹阳光。在起床号角的催促下,同学们像往常一样急匆匆地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早早地赶到教室。我们都以为班主任已经在教室里批改作业,但当我们跑进教室时却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同学们都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开始学习,大家都认为老师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但是,直到早读课铃声响起时老师都没有出现。尽管如此,同学们还是非常自觉地读书、背书,也有不少同学在小声地议论着,有的说老师生病了,有的说老师临时有事,更离谱的是说老师被绑架了……只是,我们谁也不知道老师到底去哪儿了。“叮……”,下课了,同学们都各自在做着事。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老师的课,他应该会来的,大家都知道班主任老师是风雨无阻的。可是直到第一节课开始,我们也没有发现老师。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他咳了咳说:“班主任昨天夜里突发阑尾炎,现在正躺在病床上,这一节课就由我来上。”下课后,同学们都在座位上学习,大家都很担心班主任,想起班主任老师平常对工作的负责,对我们的关爱,有几个女同学都哭了起来。还记得班主任老师有好几次在班上改作业都累得睡着了。我突然想起《每当我走过你的窗前》,我们的班主任对我们何尝不是“呕心沥血”呢?大家都在悲痛中度过了一个上午。中自习时,班主任老师突然奇迹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望着班主任老师苍白的脸,我哭了,同学们都哭了。班主任老师看见我们这样连忙安慰道:“同学们,不要哭了,我不是来给你们上课了吗?男子汉怎么这么脆弱呢?”大家都笑了,班主任老师也笑了。事后,我们都跟老师开玩笑:“老师,你也迟到了哦!”老师笑着点了点头。
老师是辛勤的园丁,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风雨无阻地照顾着我们,使我们茁壮地成长。我想对所有认真负责的老师衷心地说一声:“老师,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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